俞远也顿住了脚步。
女人披着剪裁和布料都显然更高一乘的浴袍,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轻轻松松地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转身吐出一口烟雾时,感觉敏锐地朝俞远驻足的方向看了过来。
“周姐。”视线在半空中交错良久,俞远不得已走上前打了招呼。
女人显然也是一顿,但很快表情就恢复自然,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袍,亲切笑道:“小远。”
周姐是俞启东的秘书,俞远小的时候,俞启东若是外出离开A市,未免他偷跑或是饿死,通常会派她来看看,顺带送点吃的。那时候对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俞远便管她叫姐姐,只是俞远后来暗暗感觉到她和俞启东关系并非是简单的上下属关系,心里暗自膈应,随着渐渐长大,这人也就很少出现了。
在久远的记忆里,这人好像并不长这样,俞远心中狐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俞启东身边人无差别的排斥,他胸腔里升起些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可转念一想,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有变化也实属正常,更何况他们实在称不上熟悉,他甚至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
“你过来玩?一个人?”女人把他手上拎着的两杯饮料扫了一圈,浅笑着问。
“嗯。”俞远点了点头。
“听你父亲说,你回兴阳县城念书去了,是在那边交到的朋友?”
女人嘴角的幅度就像是一个设定好的参数,完美到几乎不会有任何出错的变化,俞远皱了皱眉,那种不适感突然在身体里无限地放大。
苍白的几句寒暄过后,俞远不想再多做停留,简单告别后离开。
没走出几步,悦耳含笑的声线再次在身后响起。
“小远——”
俞远回头,视线逆着午后的阳光看向树木阴影下的女人。
那笑容这回终于有了些破绽,似乎是窥见什么秘密一般,带上了戏谑。
女人夹着香烟的手抬至自己胸口偏上的位置,用空闲的无名指轻轻点了点那处的皮肤。
俞远大脑懵了懵,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残留着一枚新鲜的吻痕。
果不其然,女人下一秒就出言提醒道,“下次注意点。”说完抬臂朝他挥了挥手。
这不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告诫,更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从而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兴奋。
俞远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几乎是强制着自己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胸腔像是被人浇下了一瓢滚烫的铁水,他并不因为那枚吻痕被发现而感到羞愧,他甚至没有听清对方那句意味深长话。
令他感到焦躁的是长久停留在脑海里的,那只挥动的手。
几根葱白指节间夹着的香烟,烟头燃烧的红点左右晃动,像是有着摄取意识的魔力。
绿荫下,原地未动的女人笑意不减,直到视线里那少年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扔下了手里的还剩小半截的香烟。
背后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属于男人的魁梧高大的身影逐渐把女人的影子完全笼罩。
“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一道男声响起。
“真是有趣,难怪……原来是那种关系。”女人自顾自道。
“什么关系?”男人追问。
“别问那么多。”女人突然转身,动作妩媚地勾住了男人腰间的衣带,“我们也去干点正事。”说完施力扯着他往VIP的私人泡池走去。
*
美好的日子万分短暂,从温泉小镇回来之后,假期很快就在贾仝到处借作业抄的哀嚎声中结束。
高三下学期,时间从踏进教室的一秒开始,就像是被人摁下了加速键。
开学仅一个星期,一模接踵而来,考完刚好接上了三月初的倒春寒,每个人的心情都和天气相得益彰。甚至包括俞远。
“数学选择题从第六题就蒙到最后一题,他妈的我真是服了,上次全选C他给我出B,得,这次我全选B,结果陈思远和我说才对了两题。”
考试结束去往食堂的路上,贾仝仍对前一天考完的数学耿耿于怀,裹在羽绒服里高声控诉。
向野把脸埋在俞远拿给他系的蓝色围巾里,低笑出声。
“三题。”俞远突然开口纠正道。
“嗯?”贾仝睁圆了眼睛朝俞远扭头,似乎又看到了多拥抱五分的希望。
“从第六题就全选B的话,对了3题。”俞远给出确切的答案。
“卧槽真的啊!”贾同学立刻喜笑颜开,乐出了一会儿干饭都得多干半碗的劲头,“我看你一脸的犯愁,还以为远哥你这次考失误了呢。”
“我吗?”俞远顿了顿,似乎是对贾仝嘴里的‘犯愁’二字感到不解。
“是啊,远哥你从这学期开学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最后几个月压力太大了啊。”贾仝一边上楼梯一边频频往后回头,“可千万别这样,我们家老贾都说,考试是其次,得保持心态,别最后还没上战场就把身体给搞垮了…哎我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