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安，你知道，我以前和路司皓是好友，可以说是他最好的朋友。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来谈论你的，他对你实际是什么感觉。嗯？想不想知道？”邵青点一根烟，露出挑衅的表情。
“嗯，你说。”
“他说他很烦你，烦你粘着他，烦扰乱了他的生活。他甚至后悔，你猜后悔什么。啧，算了，不说了，免得你受不了。”
一个人会对死人产生情绪吗？大概会吧。否则为什么现在莫向安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吊了起来，而那根掌控的线就握在已经死去的路司皓的手里。他说过什么？一个死人说过什么重要吗？重要，对他来说很重要。
莫向安的忐忑不可避免地在脸上表现了出来，邵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就像再看一个即将举手投降的敌人，他现在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
“他说他烦我？”如果不开口，莫向安不会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甚至他开口了，自己也没有感觉到。甚至他的两只手也已经绞到了一起，好像是在互相挣扎，又想是在互相安慰。
“嗯。”邵青淡淡地抿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记忆中，他可能不止一次说过你给他造成的困扰，一开始是烦，后来就有些讨厌。再到后来——你知道，他后期学业很忙，你频繁骚扰他，甚至让他后悔自己以前对你做的事。
“后悔、后悔以前的事，什么事？”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莫向安的心里升腾起来，这个念头是有温度的，仿佛是超过了一百度的高温，正在炙烤着他。他能够从炙烤下逃脱，全靠邵青的一句话了。
“后悔啊——”已经完全掌握了莫向安的心理，邵青的戏弄更加游刃有余，他刻意将言语顿一顿，只为了再折磨折磨莫向安，随后才缓缓道：“他当然是后悔以前对你太过亲密，让你过分依赖他，搞得他每天抽出很多时间来安慰你。两个人差了七八岁，哪有什么共同语言，他天天哄小孩子，烦都烦死了。”
“就这些？”邵青的话显然没有让莫向安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也可能是邵青话里有话的态度给了他错觉。
“当然不止这些，不过你要告诉我路老头的下落，我才跟你说。怎么说呢，平等交换，你不亏的。”
莫向安被邵青的这个提议打动了，他摇摇头，“路伯伯，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你不知道，人是你带出去的，却没有带回来，现在你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怎么，你总不会是因为路司皓死了，就把他爸也弄死去陪葬了吧。”
“没有。”莫向安道一句没有，人却忽然定住了，模样就好像一个刚刚参透人生的人，正在绝望间徘徊。忽然，他抬起头来，看向邵青，“路哥哥，他是不是后悔救过我？”当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时候，许莳那瞬间几乎就要冲出去。
因为作为尚存人世的“路司皓”，他知道这个问题对莫向安的意义。他不停地祈祷邵青慈悲一点，再慈悲一点，不要这么残忍地将一个人打入地狱。
可是邵青却像一个地狱使者，他的目的是摧毁人，并不是拯救人，“嗯，你说是就是吧。”他喝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将话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莫向安得使劲撑住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晕倒。他不相信，他又怎么能相信。“我不信！”这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可是对面的邵青却根本无所谓这几个字的份量，他噗嗤笑一声，“你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路老头的下落。”
莫向安还在打击中没有清醒过来，邵青模棱两可的态度这次亦没有惹起他的气愤，反而是给了他安慰。死无对证四个字也成了他自我安慰的一种方式，现在路司皓已经死了，邵青说什么他都不能反驳。既然这样的话，莫向安怎么能去信呢。
那一天，路司皓分明是打算以命换命的。那一天，路司皓抱着他，安慰他，说会永远陪着安安小朋友。那一天，明明他也受了伤痛苦得要死，还是挣扎着安慰他说，以后看谁敢说安安丑，谁说谁就是最丑的丑八怪。
是的，不会的，那么好的路哥哥又怎么会说后悔的话呢，又怎么会讨厌他呢。莫向安回想自己和他的每一次通话，几乎没有一次，路司皓对他发过脾气。讨厌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隐忍呢？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这一瞬，莫向安好像成了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理智在打击他，情感却在安慰他。这种分裂甚至通过外在表现了出来，因此邵青惊讶地看到莫向安竟然在不受控制地自言自语，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路哥哥不会的——诸如此类的话，从莫向安的口中断断续续地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