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森尼尔一边这么想,一边在纸上写着,直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该写的东西全部都写完后,他才放下笔打算去外面吹吹风。
“这就写完了吗?”太宰治却好像不愿意放过倒霉的医生,神色认真地盯着日记本,似乎有点遗憾地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会有些更有趣的内容呢。”
内森尼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太宰治,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似乎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是说他还有什么忘记加上去的值得一提的小细节吗?还是说这些日子变得越来越热闹、好像把他们的船当成新的城市的幽灵?
应该不是后者……毕竟一般人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有的时候他甚至都会忍不住怀疑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太宰治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最后对方表情轻松地笑了笑,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然后就离开了。
内森尼尔有些茫然和惴惴不安地抬起眼眸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最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走向甲板。
“我总觉得……”
江户川乱步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皱眉说着。
医生眨眨眼睛。
这位还年轻的孩子看着星光粼粼的湖面,在空气里伸出手,似乎想要打捞住从宇宙中跋涉过无数个光年的星光。但光只是轻盈地从指尖滑落下来。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江户川乱步问,严肃的样子让人怀疑他遇到了什么世界上最麻烦最棘手的迷题。
内森尼尔选择战术性的沉默。
他看着一大群女孩子的幽灵正笑嘻嘻地围在江户川乱步身边,发出欢快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们的眼眸明净得像是湖水,脸上带着属于野百合的笑容,鹭鸟的羽毛和贝壳盘在她们的头发上,很艳丽地扎成蝴蝶结。
她们似乎很喜欢江户川乱步。幽灵围着这个孩子转圈,唱着快活的歌——那些姑娘死去时还太小,什么忧虑都没有来得及诞生,只顾着在花园里采那些蔷薇花和吻见到的人。
“也许会有?”他笑着说。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还是某种幻觉。但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选择不把这些内容说出来。
也许这是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污染的征兆,也许是这些幽灵们与奇形怪状的植物动物的生活让他想到了一座象牙白的城市。
夕阳有着南美豹猫黄金色的皮毛,一缕白昼的火焰照在洁白的大理石顶,晚风中树木摇曳出海藻或者海马的影子。有着滚烫颜色的珊瑚那样沉重地点缀着不断冒出的植物与碧蓝的屋檐。
是故乡吗?
医生有些怅然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自己故乡的样子了,过往的记忆几乎都模糊成完全一样的颜色,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片刻的影子。
还是别说吧。一个声音告诉他。
但既然这些幽灵、这些浮动的美丽幻影不管怎么闹腾,在现实都不会泛起哪怕一丝涟漪,就连熟睡的睫毛都不会因此颤抖——那就不说吧。
他或许确实是爱这些闹腾的东西的,就像是他奇异地爱着亚马逊雨林里的生物一样。他的心脏一定被热带的绿叶与海水淹没了。
江户川乱步用孩子气的绿眼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最后按了按自己的耳罩——太宰治递给他之后他就一直戴在头上,对空气说了句“谢啦”就跑走了。
幽灵们从不知道有没有的喉咙里发出被猫猫蹭了蹭膝盖时才会发出的莫名声音,然后笑着抱在了一起。
江户川乱步大概确实有些像猫的。
需要带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干脆留在船上面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医生感觉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会很清闲,于是干脆接替了乱步的位置,眺望着远方。
好几只鳄鱼半露出脑袋,很慵懒地枕在水面上方。有东西在视野的尽头跳呀跳呀,内森尼尔花了一点时间才辨别出来那原来是一只猴子。
似乎的确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
医生有些恍惚地想着,他感觉时光在某个时刻突兀地拉长,他眼中的画面在一瞬间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油画盘被打翻了,一切的颜色都开始混淆和颠倒,好像一场艺术界辉煌的爆炸,所有的东西都被炸开。
爆炸炸出一大串一大串会动的蝴蝶。
它们就像是旧日的一个影子,从遥远的天空飞过来,然后急匆匆地飞走。内森尼尔说不清楚那是否又是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幻觉。
“在看蝴蝶?”属于涩泽龙彦的声音问。
“是啊。”内森尼尔转过头,他看到白猫,内心涌起一种敬畏的感觉,这让他一下子就变得心虚起来,“蝴蝶。”
“很无聊的东西。”猫这么嫌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