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阁坐落在京郊以西,一处三面环水的小山上,专供文人墨客品茗题诗、赏曲唱乐,是京中附庸风雅之人的一大去处,日日客满,需得提前行约方可前来。今日听风阁不待客,只迎接嘉恪长公主一人,于是早早清了场又精心打扫布置,待贵客来时,风雅端丽得像一位名门闺秀,气韵自成。
嘉恪随陵渊走进听风阁,一路欣赏其中雅致的布置,笑着说道:“临风,听风,是不是还有观风、御风什么的?督公好兴致呢。”
陵渊微微一笑:“原本是没有的,如今,谢殿下赐名。”
嘉恪:“孤随口说的罢了。”
陵渊:“都是好名字。”
嘉恪:“督公这顺杆爬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陵渊:“殿下受用?”
嘉恪:“督公的马屁倒是让人如沐春风,不过孤还是更喜欢听心里话。”她不等陵渊接话就说道,“说心里话可能招祸,督公还是别跟孤说。”
此时他们已走到听风阁的上层,并肩而立,顺着湖水刮来的清风令人神清气爽。嘉恪看着微微起皱的湖面,面色柔缓眉眼温柔,是难得一见的舒缓之态。
“微臣取临风、听风为名,是希望日日都能如风般自在无拘,”陵渊轻声说道,“这是微臣的心里话。”他偏头看向嘉恪,“这话有什么可招祸的?”
嘉恪没说话,仍然望着湖面,但陵渊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往左偏移了些许,像是要离他远些,他也就不动声色地微微偏过去些许,柔缓地轻声说道:“观风、御风,虽是殿下随口所言,但也是殿下的心里话吧?”
察言观色之观,御风行云之御。
她已受经年察言观色之苦,如今只想驾风行云,凌驭一切。
即使再如何掩藏,心底的想法仍会不自觉流露,此乃人之本性,无可避免。
嘉恪面色泛冷,语调也不善:“随口就是随口,哪有随便就跟人说心里话的?孤没这毛病。”
陵渊莞尔:“微臣明白。”
嘉恪皱眉瞪他:“你明白什么了?”
陵渊看向微澜的湖水,笑道:“总之就是明白了。”
嘉恪瞪了他一阵,说道:“也可能是会错意了。”
陵渊笑起来,看向她:“殿下在异国时,也这样跟夫君说话?”
那怎么可能?
异国的夫君不是一国之君就是皇子之尊,说话之间嘉恪怎能不想几个反复?什么时候这样随意了?
随意?
嘉恪微惊。
自己与这缉事司督公说话,竟显随意之态了吗?
不,一定是因为他只是个太监,是个奴才,自己是主子,所以才这般随意的。
嘉恪定了定神,调侃道:“竟敢自比一国之君了?大胆陵狗。”
陵渊看着她笑道:“殿下不怪微臣自比殿下夫君之罪么?”
嘉恪上脚就是一踢:“大胆!”
陵渊没躲,小腿上受了这一踢,面上还在笑:“殿下这是第几次踢微臣了?”
嘉恪:“踢几次你不也得受着,还能踢回来?”
陵渊:“微臣不敢,不过记在心里了。”
嘉恪挑眉凉笑:“这是要报复孤啊?行,孤等着。”
陵渊笑起来,不见报复的促狭,只有舒心快意。
嘉恪看着这笑意只觉得心里有些紧张,瞥开眼神不看他,尽量冷冷地问道:“南楚使臣还不来?孤可不愿意等人。”
陵渊一笑:“已来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嘉恪:“督公好大的架子,让一国使臣空等?”
陵渊:“是殿下的架子,微臣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嘉恪明白过来:“孤刚受惊恢复不久,确实应该摆摆架子。”她抬手,扬起下巴,倨傲地说道,“那这便走吧。”
陵渊从善如流地立即抬臂给她搭上,说道:“是,微臣伺候殿下。”
听风阁三层靠水的露天雅厢内,南楚使臣对着款款入内的嘉恪长公主行礼,说道:“臣,参见银侧妃,诸神护佑侧妃大安。”
嘉恪看着他,也不叫起,冷淡地说道:“使臣要是这样称呼孤,孤就走了。”
跪着的南楚使臣微微抬头,说道:“银侧妃如今仍是二皇子的侧妃,这称呼怎能随意更改……”
嘉恪当真转身就走,陵渊也不从中转圜,仍然抬着臂让她搭着,陪她往外走。南楚使臣急道:“银……这、嘉恪长公主殿下!”
嘉恪缓缓停步,回身,说道:“今日孤愿意前来见你,只有一个原因——孤要与熊鸿锦和离。”
使臣一惊:“这?这等大事,臣不敢擅专……”
嘉恪:“孤会写下和离文书,需要你带着的使臣金印为凭。如果你不答应,就不必谈其他。”
使臣没想到嘉恪长公主如此强硬,求救似地看了陵渊一眼。陵渊也瞥了他一眼,给了个“不知情、也没办法转圜”的眼神。使臣为了更重要的事,犹豫了一阵只得说道:“臣答应殿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