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渊笑笑不语,沈放知道再劝无用,连忙吩咐人去送茶,又问道:“儿子再确认一次,等会是让机关师破坏枢节,不允展现出非凡技艺吧?”
陵渊:“不必了。正常展演即可。”
沈放:“这……是为何?”
“不论展演出什么,嘉恪殿下都会被众臣上书遣返南楚。”陵渊凉淡地瞥着座下众人,“机关府即将重开,已经招募仿制枢节的机关师三人。嘉恪,即将是无用之人。”
沈放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但还是问道:“那既然如此,督公何不顺水推舟?那殿下次次明里暗里谋害督公,此次让那枢节失灵,嘉恪殿下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岂不更好?”
顺水推舟落井下石,从前也是做惯了的。
睚眦必报的陵渊,一向如此。
但如今,他并不如何想这样做。
他不清楚原因,但他一向是个遵从本心之人,也因此得了个“喜怒无常”的评价。
“不必了。”陵渊再次说道。
沈放不明就里,但他眼里的督公一向深谋远虑,他从不会质疑督公的命令,于是再次低头:“是。”
澹台璟涛姗姗来迟,众臣及妃嫔纷纷起身叩拜行礼,等他端坐在首位之后才陆续重新落座。陵渊因主导展演而无需下去在澹台璟涛身边伺候,但他敏锐地感觉到澹台璟涛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果然很快,沈放前来禀报:“督公,皇上吩咐今日的展演须得失败,不得展现枢节神技。”
陵渊皱了皱眉,沈放奇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按理说,皇上是最希望嘉恪殿下带回的枢节能令众臣震惊的吧?”
陵渊稍微想了一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即说道:“先不必回话,立即让机关师上台。”
沈放微惊:“不按皇上的意思来?”
陵渊笑了笑:“去办。”
沈放点头立即去办,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未觉得大难临头,毕竟从前也有些时候督公并不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办事,最后也都没有如何。
对沈放来说,督公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
陵渊隐在御风阁的偏僻处,不让皇帝的太监找到自己。他很清楚澹台璟涛的想法,因为那夜醉酒之后,澹台璟涛在龙榻上笑着说了几句话:“枢节展演对皇姐……绝非好事,但对朕,却是天大的好事!”
陵渊当时顺着皇帝的话问道:“哦?如何好呢?”
澹台璟涛却醉得狠了,含混地说道:“无用之人,赐死,嗯……废为庶人,朕,就可以……安置……”
陵渊当时并没有很明白这句混乱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如今串起来,他就很清楚了——
今日枢节展演若不成,嘉恪殿下成为千夫所指,要么遣送去南楚,要么皇帝为平臣民之愤,直接将她赐死。但因她曾经的两次联姻确实于国有功,功过相抵之下废为庶人逐出宫去,那还不是任由皇帝拿捏?在外面安置个隐秘的宅院,真正成为皇帝的外室。
呵,为了一己私利,真是任何脸面都不顾了。
嘉恪长公主对今天的局面心知肚明,枢节是好是坏,她都是败局。
随着枢节展演渐进高潮,陵渊眼见着澹台璟涛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却还不得不频繁接受群臣道贺及妃嫔道喜,纷纷祝祷大烨国运昌隆云云。澹台璟涛已遮掩不住怒气,接连让人寻找陵渊,最后得了个“陵督公突发绞肠痧,昏在阁后多时被抬往太医院了”的消息。
澹台璟涛压抑着怒火离席,回到御书房后就闭门不出。但朝中重臣很快携着机关府的三个机关师来到御书房觐见,敦促皇帝立即展开枢节仿制,并让嘉恪长公主殿下监工完成,务必要使机关兽驱动起来。
澹台璟涛冷笑道:“然后呢?”
众臣纷纷:“制衡南楚,从此不再惧怕南楚的威胁!”“机关府开班授讲,务要使得国中出现一批精于机关术之人!”“重固边境防线,制造大型机关兽镇守!”
澹台璟涛冷冷看着众臣,没有一个人提及嘉恪长公主的“然后”。
她曾覆灭或扰乱的一手遮天的权门、虎视眈眈的草原王、机关卓绝的南楚,这些功劳,无人提起一句。
澹台璟涛渐渐冷静,听众臣说完,问道:“若是机关兽一直无法驱动呢?毕竟嘉恪带回来的是枢节,安装与驱动之法,朕并未听她说过。”
众臣:“长公主殿下至少窥探过机关兽的安装和驱动,让她试试便知。有机关师在旁参详,想必可以探破神机。”“听闻驱动需要赤金沙,北戎也有金沙矿,若大烨有了机关兽却无法驱动,正好与北戎联合,共制南楚!”
一时群情激昂,仿佛已然看到了大烨的光耀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