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得又急又密。
宋子浮略思忖,抬手抚平胸前褶皱,重新整理衣衫与发丝,拨出一通电话,调转车头离开此处,沿着蜿蜒山路,往春山深处去。
他没有时间消沉,他还有未完的事。
盘山小道积雪昨夜才被清理,又积成几寸厚,路边松树枝头压着厚雪,四周入目惨白,是浓厚的沉寂。
风雪亭地处春山峭壁,下方是春湖,此时已结冻,位置隐蔽视野开阔,方圆一公里荒无人烟,是密谈的最佳场所。
周厅长手扶栏杆,半边身子探出亭外,他五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穿深灰毛呢大衣,宽额头宽下巴,四平八稳,任凭寒风夹雪打在脸上,站如松柏岿然不动。
见来人,他转过身,嗓音浑厚:“你我尽量少见面。”
宋子浮踏着脚下积雪,稳步行至亭中,拍掉肩上的碎雪,站稳了才说道:“我已掌握关键证据,足够推翻杜家。”
周厅长摇摇头,“你父母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即便我知道他们不是自杀,也很难证明当年的事情与杜家有关。你一再执着,揪住不放,很容易陷入危险。”
“怕危险,我就不会回来。”宋子浮望向远山云雾,目光深远,“当年宋氏实力雄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不过是因为无意中堪破杜家的财路。他们已自认亏损决定退出,第二日就要返回香港,又怎么可能抛下儿女在离开前夜自杀?若不是我带宋沉烟外出未归,恐怕那时宋家就已被灭门。”
宋母黎韵华是首批返乡投资的华侨,背靠港商黎氏,在内地成立建筑公司,承揽地产开发和文物及古建筑修复工程。
在修复虞春遗址公园过程中,项目无故被拦截,造成重大经济损失和文物损毁。
宋氏夫妇不忍文化遗产受损,心痛之下调查真相,却查出后续承接单位重大问题。此承接单位没有合法资质,为挂牌公司,即后来宋子浮查到的“潮汐环建”,公司虽已注销,但法人与杜大舅有莫大关联。
潮汐环建的所有项目,均通过杜家承接。
而当年的杜家利益集团,违规审批地产项目,卖掉虞春老城一半的土地。
查到此处,宋氏夫妇已知惹祸上身,为安全起见,当即终止调查,并决定退出虞春暂避香港。
宋氏夫妇过世后,此案成为悬案,没有证据没有证人,没有定论。
后宋氏在虞城的企业被查封,名下几块地皮几年后以极低的价格易主,陈氏抢得两块。
流动资金和固定资产,被公司高管和一众亲戚瓜分。仅存一支留存在开曼群岛的家族信托基金,按月给兄妹二人发放生活费,而这钱,当时发放至监护人姑母宋汝岐账户。
“这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周厅长面有痛色,“当年我奉命调查虞城圈地案,是我约你父母当晚见面,想要他们手上的证据,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当年不过抓了几只替罪羊,谋杀却变成自杀,我活着就要澄清真相,惩治凶手。”宋子浮浑身发冷,永远忘不了那个血红的夜晚,“人性贪婪,他们尝过权欲的甜头,就永不会收手。杜家生财之道与过去如出一辙,杜先生在背后提供权利支持与调规便利,杜夫人结交商界进行项目开发与牟利,旗下公司以贴牌方式挂靠经营,杜家借cwe国际咨询公司,以咨询管理费为名目,收取高额红利,他们过去卖出的是老城,如今圈地的可是新城。”
周厅长微叹:“即便圈地案了结,也没有实质证据表明,杜家与宋氏旧案的必然联系。”
“那杜家大舅李夕惕,就是负责将收取的巨额资金洗清来源,之前他名下二十几间公司被迫关停,洗钱渠道受阻,最近又重操旧业干起走私。他那条走私线,当年就从境外运送过一名职业杀手,如果不出我所料,那人就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当年的知情人不是失踪,就是意外身亡。”周厅长神色凝重,“子浮,你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这时远处隐约有车来,雪地光线亮得刺眼,宋子浮眼尾微抽,抬手示意两人一道往外走,此地已不宜久留。
两人各自上车,车头相对方向相反。
离开时车身交错,宋子浮停车开窗,看向另一辆车中的周厅长,扬手道:“我有确切消息,杜家从黑市收购黄金高达5吨,货值20亿,近日要用宋家的航线走私出海,谎称是一批电子元件。”
他将银色芯片递向对面车窗,郑重道:“这是重要线索,里面还有个软件,实时监控杜家一举一动。”
周厅长收下芯片握在掌心,颔首片刻,抬头告诫他:“子浮,我提醒你,不要越线,不要游走法律边缘。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让很多人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