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没有醒,小饼也没有醒,据小灼说,那孩子高热好几日,至今未褪。
楚成允握着母后的手,将那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原本女人光洁柔软的面颊,此刻有一侧被一片可怖的伤痕占据。
从前女人总喜欢逮着自己问,「阿允,母妃好不好看?」
她那引以为傲的美貌,如今被这丑陋的伤痕取代,若是她醒来看到自己的脸,会不会难过害怕……
楚成允心口仿佛被刀割一样,痛到无法呼吸,细碎的呜咽汹涌成潮,整个人都沉浸在那哀伤和痛苦中。
漫长的等待最煎熬,如同一根绳索绞在脖颈,让你缓缓窒息,清晰地感受那绝望窒息的过程。
……
楚成允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寝殿里,一转头,就看到那伏在一旁案上处理政务的楚长卿。
因为担心楚成允,便把政务都搬来了重华殿的寝殿。
察觉到视线,楚长卿搁笔,走到床边,俯身在楚成允额上落下一吻。
「听小灼说你今日整日未进食,吃一些好不好?」
楚成允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掀开被子起身,拿了一旁的衣裳,一言不发地穿上。
楚长卿在一旁看着,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像针刺一般。
自从那次之后,这小子就再也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没有哭,没有笑,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楚长卿宁愿他同自己哭,或者骂自己,打自己,也好过如今这样一语不发,仿佛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揽着楚成允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阿允要不要吃。」
楚成允盯着糖葫芦看了一会儿,推开他的手,「要用膳,不吃了。」
这么些天以来第一句话。
楚长卿笑了一下,「好,那用完膳再吃。」
糖葫芦被插在了茶壶里,楚长卿把人抱在怀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地给怀里人喂汤,喂完汤又喂饭。
楚成允似乎什么都不挑一般,皇叔递过来什么就吃什么。
直到一块肥腻腻的红烧肉递到唇边,楚成允转脸去看楚长卿。
楚长卿举着筷子没有动,心道——阿允,同皇叔说,不吃肥肉。
谁料,楚成允转过头,张嘴整个咬了下去,面无表情地鼓着腮帮子,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楚长卿心口被堵得难受,好半晌儿,「阿允是打算永远不同皇叔说话了吗?」
楚成允垂头,沉默不语,水汽慢慢浮上眼眶,不一会儿,就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落在楚长卿手臂上。
「方神医什么时候可以来?」
楚长卿心口一酸,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再等等,就快了。」他心疼地吻上他的眼睫,将那挂在睫羽上的泪珠尽数含进嘴里。
……
等待日复一日,转眼又是七天,楚成允眼睁睁看着母妃脸色一日比一日惨白。
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敢离开,派了人昼夜值守。
楚成允似乎在上次皇叔的哄诱下,变得平静了起来,他每日看了小饼,又看望了母妃,而后乖巧地吃饭,乖巧地睡觉。
似乎真的相信,皇叔就无所不能,一定可以救母妃和小饼。
……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地割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楚成允裹着狐裘,沿着大雪纷飞的宫道,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碧雪宫。
宫院萧条,没有一个人影。
楚成允看着那厚厚积雪的院子,似乎回到了儿时,母妃坐在树下,把自己抱在膝头,给自己念书,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就在昨日。
亦有他举着木风车在前面跑,母妃跟在后面不停追,让自己跑慢些,等等她。
眼眶逐渐泛红,他想说,母妃,你也等等阿允啊……
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是多少人的痛苦和遗憾。
「陛下……」小灼瞧见楚成允痛苦的神色,心疼道,「天冷,回去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倆宫人的谈话声,「走快些,这药材重华宫急用。」
「这人都那样了,不靠药材吊着,估计早没了,还这么折腾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王爷吩咐了,要是有差池要了咱们的脑袋。」
「又是王爷,哎?我们这皇帝陛下还真是靠伺候王爷上位的?」
「你闭嘴!胡说八道,不想要脑袋了!」
声音不大,却正好传进了楚成允的耳朵,小灼咬牙正欲冲出去把人训斥一顿,被楚成允拉住。
「回重华殿吧。」
孤寂落寞的身影在白皑皑地雪地里缓缓前行,一整片的白色,刺眼无比,仿佛没有尽头。
许是重华殿的寝殿太冷,太空寂。楚成允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最终,起身站在窗前,望向那一片白茫茫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