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正用手指粘了一点在舌尖尝一下,抬头对衙役道:“你让灶上照这位大娘子的方法做一碗来。”
衙役离开,章正就开始询问两人是怎么发现青冈子可以食用的:“此物跟橡子虽然相同,但有小毒,寻常人都见之生畏,又是怎么想到这样浸泡、蒸煮化解的?”
张军头转头看向江枝,江枝镇定道:“民妇自幼懂一些草药,知道药有三分毒,自有方法可以化解。
以前娘家每逢青黄不接时,偶尔会做几顿。这次遭灾,又见满山青冈子,就想到把这方法捐献出来,给饥饿的流民一点吃食。”
这是早就想好的说法,她也跟徐二瑞和巧云说过,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外婆家的秘方。
其实,江枝也不知道原身的娘家在哪里,听徐二瑞的意思,外婆家在山里,但他小时候就没有往来过。
章正没有对她娘家多问,只微微蹙眉:“你说懂草药,住在徐家村医棚?”
江枝点头:“是的,兵乱之前住在徐家村,只是兵匪烧村时,我们已经避进山里,现在张什长建立医棚,周遭太平了些才下山走动的。”
章县令若有所思道:“前一段时间本官经过徐家村,有一青年说起草药泥鳅串能治腹痛,你可认得?”
江枝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二瑞回来说的那个外地人就是县令,顿时惊得站起来:“原来那日给我儿赏了耳钉的就是县令老爷,他还说是一个姐姐给的。
大人,我那傻儿只知道一点草药皮毛,不懂规矩,要是有什么不好,还请大人宽恕。”
她这样紧张是有原因的。
世上都讲:道不轻传,法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二瑞主动去问别人吃药,在古代就是犯忌,在现代……更不能随便给人吃食。
“哈哈哈!”章正难得的开心笑起来:“要是兰芝知道有人叫她姐姐,肯定会乐意的!不用担心,本官也略懂岐黄之术,知道你儿说的没错,他今日可有同来?”
江枝听到章县令懂医术,心里顿时放下:还好还好,不会被讹,也不会被人向医务科投诉。
唉,真是在现代落下心理阴影了!
心里放松,见问到二瑞,赶紧道:“怕他们一群猴子伤了县令老爷的眼,民妇就让他们在那边大屋里等我。”
章正见她虽然言语粗俗,但很是直率,并不以为意,起身往外走:“走,正好过去尝尝青冈粉的味道,也见见你那儿子。”
旁边,张军头见两人说得热闹,把自己晾在一边,现在又要去跟那徐二瑞说话,顿时急道:“章县令,前些日子属下送来的十六颗流匪人头,可审核查过了?”
听到这话,本还笑意满满的章县令顿时变了脸色,脚步一顿,沉声道:“张什长,你可知罪?”
第114章 “流匪”之辨
张军头一惊,立即红了脸:“章县令,我在外面跟流匪生死搏斗,护卫民众的功绩,你不能一句话不给就吞了吧!”
章县令四方国字脸甚是威严:“张什长,请问那十六人真是流匪?你事先可有阻拦,事后可有安抚?”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冤枉我杀良冒功?”
张军头的脸更红了,这可是大罪,一旦被确定,自己别说什么功绩,直接就要被砍头。
江枝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立即想着自己要是被问起该怎么答。
得罪不得张军头,更不能欺骗章县令,这两个张不是一家,可真是为难死自己了。
章县令见张军头执迷不悟,也不再出门,自回书案后坐下:“张兴,你可知平川县下辖多少镇,又有多少村多少人口?”
张军头一脸茫然,这跟自己的流匪有何关系?
“本官告诉你,平川县下辖五镇,五十二个村,全县人口十三万六千……”章县令停住,叹息一声:“那人口已经不作数了!”
经此战乱,十室九空,现在村舍无人,田地荒芜,人口更是损失惨重。
张军头脸色微变,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愤怒。
章县令继续道:“本官从科举进士入官,混迹官场三十余载,看过太多是是非非阴私之事。
若这十六人是真正的流匪,事先肯定会露出蛛丝马迹,张什长屠杀,自当受奖,就是不知道你查出的证据在哪里?
而且这些流匪面容枯瘦,发质干枯,家眷手生老茧,脚生冻疮,一看就是耕作之人。”
“若是饥民抢劫,张什长应该拘押送监,而不是以流匪之名一杀了之,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张军头脸色苍白,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一个小小军汉,怎么说得过五品官员,眼睁睁看见自己转眼就成了杀良冒功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