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的无伤死于我手,我却没有分毫的兴奋和喜悦。
若不是为了这王权之争,万万不会有这样一幕。我悲伤欲绝,在无府书下“齐风”二字,拔足而奔。
我知道那个叫无双的女孩没死,因为我没杀她。
还好她没看见我,还好她没被我发现。我时常这么想。
可是一个八岁的女孩,以后如何生存?每每思及此处,我便痛不欲生,这是我犯下的罪过,即使以护国之名,犯在那女孩身上的罪亦无可消除。或许她那日被我杀了,反而更好?我不知道。这样强烈的悲伤,我没向任何人倾诉过,雁王亦不知。从那之后,雁王越加信赖我,器重我。十八岁那年,他封我当了丞相,从此我成了人们口中的传说,走到哪里,都风光无限。人们都敬慕地看着我,说,那是天下第一谋臣,最年轻的左丞相,卞攸。
随着年龄渐长,我经历得越多,心也越冷越硬。杀人不再是令我犹豫困惑的事,我甚至可以为了达到目的,牺牲无辜之人。在我的眼里,凡是阻碍雁王和雁国发展的人,都死不足惜,多搭几条性命,也不足虑。但是,长久以来,当年那个女孩的影子,却始终无法从我脑中消去。我曾想过,是否要去寻找那女孩。但十八岁之前,我无权无势,无法随意出入王宫,十八岁当了左丞相之后,我又盼那孩子远离权术纷争,所以不再寻找。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总有一天我会淡忘一切。不料三年前,我去观看武林大会的比赛时,却偶然遇见了你。当日,亲卫八人随身守在我的身旁。
若不是有人大声喊了一声“抚尘”,我或许会就此离开,与你错过。可那声叫喊来得又响亮又突兀,它牢牢地吸引了我所有注意力,一听到“抚尘”,我便直觉是你,虽然你当时身着男装,但那并不妨碍我的判断,于是我遣亲卫八人紧紧跟随。
你使的剑法肯定了我的判断,刺杀无伤那年,我曾见过他使这招数。你身法娴熟、剑招凌厉,一招一式毫不拖泥带水,竟似乎已经达到了无伤当年的境界,我不由心下诧异:如此身手,你已无需他人庇护。然而数招之后,敌人杀招已出,你却呆立着纹丝不动。我一惊,速遣陈生八人上前保护。
天下,既已有人开始窥视你的抚尘,你的‘死穴’便不能让外人知晓了去。否则,你的性命便会危在旦夕。那一刻,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弱点。所以,在场之人,我悉数杀之。
除此之外,亲卫八人救你之事,亦不能为天下,尤其是雁王所知。
传言迅速在民间流传,众人都说,当日群雄皆为无双所杀。
雁王召我,问我此事真假为何。我看他眉目间神色凝重,知他定是已听过天下传言、已对你的身手了解了一二。他若将你擒住,定会杀你无疑。
若要保你周全,首先得打消雁王继续追查、杀你之念。
我谎称无双已为我所杀。我知道,彼时雁王已昭告天下,要缉拿无双。而我当时正分庭与大将军日郝一派对抗。
于是,我向雁王献策:不如顺势、借‘无双’名号肃清朝野。雁王知我对他一心一意,向来不做违纲乱纪之事,便信我不疑,曰:“好。”
此后之事,如你所知。
半年之后,日郝手下开始蠢蠢欲动,似是伺机待发。我觉得时机成熟,便以‘无双’之名四处活动。为了转移日郝的注意力,我甚至遣亲卫八人去刺杀无关人士,包括追杀‘无双’之众。我请雁王继续下诏,通缉‘无双’,避人耳目。
以我之意,我原本欲隐瞒杀你爹爹之事,心想不如直接骗你齐风已死?踌躇了几回,终是没有开口。
随着相处的时日渐长,我不忍心再欺瞒于你。众人都说眼是情媒,心为欲种,时日一长,我自觉已经喜欢上你,这许是老天对我所作所为做出的惩罚。无双嗜血,杀人如麻,我便是众人口中那手持‘抚尘’草菅人命的嗜血狂徒。
死于你手,许是命中注定。我后来常常想。
于是,我与你定下一年之约。决意报完王恩,便将事情本末告知于你,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然而,日郝闯入别院那日,你竟突发血脉逆流之症,险些命丧黄泉。我抱你进房,看到你奄奄一息、周身无力,突然开始畏惧死亡。
我彻夜凝神思索,当十二个时辰将满之际,我决定赶在你醒之前离开万山别院。死于你手之前,有的事情还需要我亲自做个了断,如此,你亦无后顾之忧。
我进城,将在事先书好的密信交给暗雪,遣她秘密呈给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