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话中带刺,“亓英、亓豁、亓修,包括段逸风,他们哪一个不是你的血亲,你又放过了谁?!”
“是啊……”亓刃频频点头,瞳孔震颤,对苏翊狞笑道:“这世上但凡亓家的血脉不尽,你就坐卧难眠,永远不得安生!不斩草除根,就有无穷无尽的祸患!亓家人都死绝了,只剩下我和你弟弟的小情郎,你容不下我,难道容得下亓容?!”
“苏翊,我不想要你们兄弟二人的命了,我要留着你们,和我们亓家一样,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亓刃的视线徘徊在苏翊和亓容之间,眼底露出狡黠之色,“只要你杀了亓容,我就放了苏殷,哈哈哈……这买卖有够划算吧?”
“不……”
苏殷剧烈挣扎,他看到苏翊举起剑,愤然大吼,“住手!住手!!亓刃,你杀了我!杀了我!”
亓容扔了手里的剑,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周身的杀气有如实质,望着苏殷的眼神却那么悲伤。
剑尖已经抵上了他的胸膛,只要苏翊再进一步,就会扎入他的心脏。
“不要!!二哥!不要!!亓容!把剑捡起来!!!你把剑捡起来啊!!!”
苏殷疯了般地大吼着,却被亓刃拖着连连后退。
苏翊面沉如水,轻声道:“亓容,你也想救小殷吧……”
他尚在犹豫,对面的人却突然抓住了剑锋。苏翊被剑上传来的力道拽得向前一步,剑锋已然没入了亓容的胸膛。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住了,亓容竟然抓着剑,不假思索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又有一群黑衣人蜂拥而入。他们面上罩着银色面具,乌崖钢刀上的九曲环宛若催命,入殿后不由分说举刀便砍。
与此同时,苏翊劈手夺过一柄利剑,从重重阻碍中杀出一条血路,一剑刺向控制着苏殷的亓刃。
“谷主!!属下来迟了!”
穆修然单膝跪地,亓容咬紧后槽牙,拔出卡在肋骨间的长剑,甩去剑上血珠。
“所有影卫都斩尽杀绝,别留一个活口。”
“是!”
苏翊的利剑迎面而来,稍偏一分就会刺中苏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殷的后背却被霍地拍了一掌,整个人都向侧一扑。
回首,只见亓刃被一剑刺中手臂,跌坐在龙椅之中。他挣扎着抬脚踹在苏翊的小腹上,苏翊捂着肚子后退几步,嘴角赫然流下一道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苏翊把剑抛给了一边的苏殷。
“小殷!接剑!”
苏殷回手接住长剑,翻身朝龙椅上的亓刃扑将过去。利剑带着滔天恨意刺向亓刃,却生生定在了离亓刃胸口三寸的地方。
亓刃双手抓住剑锋,血流不止,染红了龙袍上的金盘龙纹。他头上的冕旒已经不知所踪,发髻松散凌乱,形容说不出的狼狈。
“苏殷!”他死死握住剑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殷,“你看到了吗……”
苏殷身体一僵,顷刻之间就意会了亓刃的话语。他的眼尾泛着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看到了……”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苏殷手上力道稍减,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烽鼓不息、四方离乱、饿殍载道、伏尸遍野……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哈……”亓刃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眼睛红的似要渗出血来,“他有、他有做的比我好吗……”
苏殷的双眼被这一句话激得通红,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心中的惊天骇浪。
从苏翊下令屠城的那一刻起,所有悲剧就已经无可挽回了。亓刃明白,他明白,所有人都明白。
他没有办法为苏翊开脱,也彻底失去了指责亓刃的立场。就在方才,亓刃还可以用他的身体挡下苏翊那一剑,最后却选择推开了他,而苏翊,在明知他身处险境的情况下,却做不出分毫让步……
暴君存善,明君不仁,一切都乱了套……
“不重要了,这只是新的开始……”
亓刃双手倏然一松,剑刃“噗嗤”一声戳入了他的心口。
苏殷怔怔地睁大着眼,他终于了结了噩梦的开端,为苏祈、为言婼云、为所有的沧纳子民报了仇。
可为何他没有半分报仇雪恨的痛快,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怎么填也填不上了。
“我也看见了……”
春风秋月,露水朝阳,你的世界,我在征儿的眼里,全看见了……
亓刃的唇齿上都是殷红的血液,他伸手抓住苏殷的衣襟,拇指狠狠揉搓着那朵代表着生生不息的木槿花。
“为什么……”
苏殷木愣愣地握着剑柄,他们是死敌,为什么亓刃在故事的结尾,却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