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和洛桑交谈时眉飞色舞,像极了与他相识时的模样。苏殷此人看着满身是刺,偏偏内里是软绵绵的一片,还护短的很。他回忆起冲破玄武门那日,苏殷浑身是伤的倒在血泊里,看着自己的眼神从逃脱后的喜悦到震惊,再到茫然,最后化作雾蒙蒙的一片灰色。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大概是为自己感到不值吧。而自己呢?自己又在想什么?他应该杀了苏殷,却在一念之差间,留着这人活到了现在……
程珩远在脑海中细致地描绘着那日的每个场景,哪怕找到一丝心软的痕迹,他都不会答应穆修然的交易。可任他把那段回忆翻来覆去了个遍,他都能确定,把忘川剑刺入苏殷身体的刹那,自己的内心毫无波动。
为什么会放过苏殷,当时想不明白,现在也无需再弄明白了。
反正,苏殷早晚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一曲舞毕,就到了洛桑最期待的环节。
“该轮到殿下出场了吧?”
苏殷飞了一记眼刀给他,拾起身侧佩剑,飞身跃入堂中。
场上的官员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苏殷这副打扮着实不符合身份,不过在座都见过小殿下身穿囚衣的模样,也就见怪不怪了。
舞女从两旁潮水般退去,苏翊拍了拍手,下人给乐师抬上铜鼓和古筝,撤下了多余的乐器。
苏翊朗声道:“诸位大人见多识广,轻歌曼舞纵然赏心悦目,想必各位也是看腻了。沧纳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玩意,击鼓舞曾经却是风靡一时,还望大人们喜欢。”
下面的官员拍马屁道:“早闻沧纳三皇子剑舞一绝,今日也是卖了程公子的面子,我们才有幸得见啊!”
“哈哈!绝不绝我说了不算,得让各位大人来评判!三弟,开始吧。”
苏殷脚尖一挑,勾起随意扔在地上的双剑,一手一把,直接甩了剑鞘。他微微上挑的眼角风情万种,波光流转之间,将在座或唏嘘或惊艳的表情尽收眼底。
鼓点声起,轻如春雨。他闭上眼,合着拍子,脚下滑出一步,腰如柳枝,带动身体随鼓声而动,舞姿轻盈又似有醉态,身姿曼妙又不乏刚劲。
洛桑细细打量着场中之人,紧扣的衣领,窄小的袖口,利落潇洒的招式,却配合着那眼梢的晕红,无一不透着禁欲的气息。自己怎么会认为苏殷是金丝雀呢,这般明媚肆意的人,只有生长在阳光下,沐浴在细雨中,才蓄得住这股天地灵气。
琴弦和声而入,犹如千军万马,折戟沉沙。
苏殷飞速旋转着,乌发白衣,身轻如燕,出剑时而快若闪电,时而柔若清风。脚腕处的银饰如鸣佩环,清脆动人,仓促之间的惊鸿一瞥,足以摄人心魄。他的眼神直率而又坚定,面上不施粉黛却衬得旁人黯然失色。这样一个男子,比起舞女的妩媚之姿,要更让人神魂颠倒。
这剑舞多看的是舞剑之人优美的姿态,虽说堂中大都是官场中人,可苏殷还是以防万一,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用的是无欢谷的功夫,临时编了好些花哨的招式进去。
官员们看得眼花缭乱,忘乎所以。待他舞完了一套七拼八凑的剑法之后,赢得了满堂的喝彩。
洛桑自然是懂武的,起初的惊为天人到后半段的招式纷乱,他见苏殷很是正经地折腾了一通,嘴角抽了抽。
苏殷不屑于讨好这些达官显宦,收剑抱拳后就要已江湖人的方式退场。忽有人高声道:“这位不是逍遥王府上的门客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大多数人对苏殷的认知只停留在沧纳三皇子这个身份上,若不是右相落马一案闹得人心惶惶,而他又是亓刃和程珩远之间矛盾的连接点,根本就无人注意到他。可惊就惊在,他和逍遥王还有关系,那这沧纳的二皇子,到底是要与程珩远结盟,还是与亓容结盟?
众所周知亓刃亓容兄弟阋墙,可不管如何,这两人有血缘关系是不争的事实。在座的官员都打定主意要同程珩远闯出一片天地,如果苏殷摇摆不定,到时候晋玄的国姓到底是姓程还是姓亓?!
苏殷目光停留在程珩远身后的侍从身上,冷笑一声,眉间显露出煞气。程珩远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苏翊看清楚局势,别被自个儿的弟弟所迷惑,转身投奔了亓容。
也是可笑,程珩远手里的兵有一半都出自亓容,这时候反倒担心起亓容要与自己挣这个皇位!且不说亓容有没有想过要当皇帝,他也从未干涉过苏翊的决断,又凭何要忍受这污糟气!
思及此,苏殷心下恼火,手腕一翻,挽出一朵剑花,直朝那侍从飞去。
众人都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场面瞬间陷入了混乱,就连座首的苏翊也是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