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苏祈和亓容商讨两国政事,他只能在一旁暗暗羡慕,偶尔插上一两句都会闹出笑话,而亓容也从未把他当大人看待过……
如今他却能和君莫侃侃而谈,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时侍童过来沏茶,苏殷闭上眼睛都能闻出是君山银针,他当下拿起茶杯吹了吹,边喝边斜眼去看君莫的脸色。
新烧开的茶水太烫,他痛哼了声,撇开茶杯,茶水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烫得都快滚出泪来。
君莫皱了下眉,“吐出来。”
苏殷这般要面子,哪里会吐,狠狠心就咽了下去。这滋味好比吞了一口火炭,他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做什么吞了?给我看看。”
君莫微蹙着眉,轻轻掐着他的面颊对着光源一照,舌尖都被烫破了。
“破了,得上药。”
苏殷刚骂了自己几句蠢透了,就听见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谷主。”
他循声望去,是靖宏。
君莫没看靖宏,屈指勾起他的下巴,“张嘴。”
苏殷对这过分亲密的举动很是抗拒,“我自己来……”
“张嘴。”
亓容的语气不容置喙,他噎了一下,顺着亓容的力道转过脑袋。
强烈的日光让他微眯起眼,唇瓣分开着,吐出点红色的舌尖,好似一只温顺的狐狸。
君莫眉目舒展,接过侍童递来的瓷瓶,边给他上药,边对靖宏道:“殷儿要入天耀门,可有什么心法适合修炼?”
靖宏略一思索,“天罡诀通俗易懂,适合初学者修炼。”
“就学这个……你先带殷儿熟悉熟悉宫内的环境,给他安排个住处,就在我的寝宫内。”君莫塞上瓶塞,转而征求苏殷的意见,“这样可好?”
苏殷点了点头,暗道你都安排好了我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君莫用杯盖拨着茶沫,“靖宏,你再去知会婼风一声,让她一同搬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是。”
君莫考虑的如此周到,苏殷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又有点看不懂君莫,这人的行为处处透着怪异,却又恰恰都满足了他的需求。要说温柔,又时不时地扎他一下,要说冷漠,又什么事都给他安排妥当,怪人哉。
“那我先带苏公子去卧房吧。”
君莫挥了挥手,苏殷便跟着靖宏先行离去。
等人走后,君莫沉默地看着苏殷喝过的茶杯,手一探将杯子抓在了手心。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白玉般的手指来回摩挲着杯口,似乎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指尖倏忽触到杯口的水渍,好似被灼伤般颤抖了一下,他猛地站了起来,推开窗棂,连水带杯一块泼了出去。
窗口一枝红梅开得正好,隔着重叠的花影,他看见苏殷埋着头,步履匆匆地跟在靖宏身后。
君莫斜侧着身子,中指轻叩了几下窗台。
楼下那人好似心有灵犀,飞快地仰头朝他望来,看到他后笑着挥舞着手臂,衣袂翻飞,好若下一秒就能飞奔而来。
君莫勾起唇角轻点了下头,笑意却未达眼底。
*
直到木格子窗合上,苏殷的手臂还僵持在空中。靖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忙把手放下来拢在嘴前咳了一声。
苏殷啊苏殷!真是别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急着开染坊,抽什么疯!
靖宏没有说什么,领着他穿过一处秀丽的小庭院,踏过木桥右拐之后,推开了一扇门。
这排屋子的风格一模一样,他数了数,自己的卧房是左起第四间。
屋内的摆设中规中矩,屏风桌椅都是木质的,桌角的瓷瓶中插着一枝红梅。床底放着用于熏香的莲形香炉,不过他没有用熏香的习惯。
有点简陋却也不至于寒酸,较之柴房一般的毓秀阁,可不是略胜一筹的差别了。
苏殷是个娇生惯养的主,此刻也只能入乡随俗。习武之人的居所当然不可能和皇宫内一样讲究,就连君莫方才那屋子,也并无金碧辉煌之色。
“婼风住在哪儿?”
“此间右侧安排给言护法,头两间是惊鸿照影的住所。”
惊鸿、照影……应该是那两个照顾君莫起居的少年。
“我可以到天耀门去。”苏殷不解,住在寝宫可以说是君莫给他的特权,但是这种高人一等的特权只会招致同门的嫉妒与猜忌,还是不要也罢。
“苏公子虽然学的是天耀功法,却也无需入门。”
“这是何意?”
“你今后的心法与招式都由我负责,天耀门门主之位空缺,我是临时门主。”
这个靖宏看上去跟段逸风一样,是个无趣的大冰棍。不过段逸风说话总有种视万物为蝼蚁的傲气,时不时还夹带一两声冷哼。而靖宏……有问必答,谦躬下士,身上的锐气也统统被收敛了起来,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