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例站在复健室外,而池南暮在旁边安静守着。
“今天江溪说‘你不止是我的朋友’,”江初抱着双臂,开口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向她解释?”
沉寂片刻后,池南暮很平静地说:“我确实只是你的朋友。”
“朋友”一词的吐字被咬得很紧,池南暮的声音却没有起伏,平静若死灰。
江初偏过头,企图从池南暮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池南暮并没有表情,只有嘴角紧紧抿着。
结束复健,到了江溪该睡觉的时间,江初替江溪掖好被角,等到江溪睡着,才退出病房。
池南暮站走廊里,见江初关好门,才低声说:“再见。”
不是明天见。
而是再见。
江初一愣,对上池南暮的视线,心口重重一沉,仿佛凌空下坠,有种失重地错乱。
“......再见。”江初不自知地迟疑。
池南暮缓慢点头,嘴唇微张,似要说点什么,最终却未发一句,转身往外走。
江初跟在身后,像往常一样,送池南暮出去。
两道脚步声交叠,快走出医院大门时,江初正在走神,没有察觉池南暮停了脚步,额头直直撞到池南暮身上,失了平衡。
“小心。”池南暮抓住江初的袖子,以免他后倒跌落在地。
“谢谢。”江初稳住身形。
等江初站稳,池南暮松开手,拿过雨伞架上的伞,手指紧紧握住伞柄,指骨因为用力而发白。
“今后的晚饭,不用再准备我的那一份。”池南暮撑开伞,唇角上勾到既定弧度,语气柔和到根本不像在道别。
“什么意思?”江初下意识问。
“你姐姐恢复的速度很快,再有一两个月就能出院,今后......”池南暮轻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你好好生活,我将不会再来造访。”
在江初落水那刻,池南暮终于想清楚,只要没有他,江初就不会再难过,会像原来一样快乐。
而今江溪即将恢复,只要他离开,江初错轨的人生就会恢复正常,一切回归原点,再无痛苦的事情。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缘分与巧合,是他执意要相交,只要他放手,他们就会成为陌路人,再不相交。
池南暮无数次预想过这个场面,在脑海里。
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胸口依旧剧痛,痛感密密麻麻,连绵不息,只有死死握着伞柄,他才能勉强保持面上冷静。
“祝你今后......”
幸福这两个俗气的字卡在喉咙,池南暮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是个偏执窥视的阴暗者,根本说不出这种明媚的祝福。
“一切顺利。”
池南暮改了口,沉默转身,再不敢看那双会让他贪恋的杏眼。
自动感应的门往两边打开,呼啸的风雪冲进门里,争先恐后,又在接触到暖气的一瞬,化成水汽,烟消云散。
很快,门关上,隔绝掉风雪。
门外漫天的雪顺风而飘,将池南暮的身影掩盖,到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池南暮彻底离开了。
江初透过玻璃,愣愣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口之处,空洞到可怕。
第54章
春节到来时, 江溪的右手终于能拿稳东西,吐字快速清晰,左半边肢体恢复较慢, 所以走路时会有些跛, 需要用拐杖作辅助。
右手能够拿稳, 身体机能趋于正常,江溪才敢用电子产品, 心理评估也因此而好转。
过去几个月里, 江溪很抵触与外界接触。
可当江溪发现,自己的微博微信账号都还在, 昏睡前用的视频网站仍盛行,才惊觉, 她并没有被社会狠狠甩在后面,不过是因习得性的无助丢失了勇气而已。
能够联网, 意味着, 江溪能上网查找关于池南暮的事, 江初很清楚, 那些事情瞒不过江溪。
每日中的下午, 最温暖的时刻, 只要不下雨,江初都会陪着江溪到医院草坪散步。
“江初......江——初!”江溪拄着拐杖, 喊了两声,中气十足, 全然不符合形象的彪悍。
江初被吓得一激灵,肩膀一耸, 从发愣中回神,呆气地问:“啊?怎么了?”
江初睁大眼睛, 嘴也张着,样子傻兮兮。
从前江溪管得严,性子又泼辣,性格跟外貌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就算半边身子不好使,也没有削减姐对弟天然的血脉压制。
面对江溪时,江初总不自觉犯傻气,跟没长大的小孩一样。
江溪深深呼吸,忍住抓狂,好半晌才温声说:“亲爱的弟弟,你已经溜达了二十多圈,请问你还要发多久呆?”
也只有在阴阳怪气时,江溪才会叫出“弟弟”两字,不直呼大名。
江初停住脚步,煞有介事地说:“我在想正事。”
自从池南暮不再出现,江初就总是走神,江溪一问,他就说自己在思考正事。显而易见,正事恐怕不存在,走神只关于某个已经离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