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
“顺利的话,明年我们会在美国结婚。”
乔芝安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骏心情大好,岁月实在是他的好帮手,十几岁时从来不看他一眼的校花,竟然会主动送上门来。
他谈兴甚佳,又要了一杯咖啡。“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服务过一家客户。他们有个异国派遣计划,跟我们公司的借调差不多,也是派优秀员工去国外总部工作一段时间,一年到两年不等。最初派过去的三个人都是女员工,没有一个回来的。从那以后就只派男员工去了。”
乔芝安皱眉,“为什么?”
张骏轻蔑一笑,“因为女员工都违约留在当地,和老外结婚生子了。”
乔芝安沉着脸,“你又想说明什么?各人的追求不同。一个人的行为取决于他的思想,而不是性别。”
张骏纠正道,“一个人的行为取决于如何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孙悦淇本来毕业后就不想回国,连工作都找好了,可惜签证没办下来。这次,我们可以先想办法先分头过去。只要努努力,造出一个孩子来,留在美国就不成问题了。”
乔芝安惊得呆了,“你把结婚生子这种事也当成工具?”
张骏耸耸肩,“有何不可?世界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一架向上攀爬的阶梯,有能耐的人爬得高,没能耐的人爬得低,有的人爬到一半摔了下来,还有的人被别人一脚踹下来。”
乔芝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就从没想过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张骏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恢复冷酷,“那是专骗小女生的谎言。”
乔芝安感觉嗓子眼发干,脑袋里嗡嗡响。“看来一直是我误会你了。当年在公园……你根本不是为了去看喜欢的女孩子。”
张骏轻叹一声,“所以说,你是我的贵人啊。我能走到今天,全靠你给我的灵感。”
乔芝安把那天的经过回想了一遍,张骏带着照相机,拍下了顾承阳和孙悦淇在冰上嬉戏的照片……
“你拍照是想用来对付他们俩?”
张骏满意点头。“老师是不会喜欢早恋的学生的,不管这两个人成绩如何。那会儿保送名额还没定,适时出现在老师桌子上的一张照片,就可能影响最终的 人选。他们俩随便谁倒霉,别人就多一份希望。可笑的是,你明明都看到照片了,偏偏自说自话地认为我是为情所困,把我都说愣了。从那天以后我就悟出一个道理:你们女生的脑袋里,总有一半是粉红色的垃圾。”
乔芝安狠狠地瞪着他,感觉眼泪快要涌出来了。
张骏迎着她的目光,逐渐收敛了笑意,“乔芝安,我唯一感到抱歉的人就是你。”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乔芝安的眼角捕捉到一抹闪亮的蓝色。窗外,一只蓝色的蝴蝶翩然飞过。它挥动着大而炫丽的翅膀,穿梭过匆匆流逝的岁月,就那样把尘封已久的真相带到眼前。
她的喉头突然哽住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那支笔……那支笔是你放的。”
张骏目光闪动,微微一笑。
“当时孙悦淇已经拿到了保送名额,而你……”
“我恰好排在她后面一位。如果她被除名,下一个就是我。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偏过头,似乎有些感慨,“学校宁愿让名额空着,也没有顺延。而我超常发挥,考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好,凭实力上了名校。所以说,天道酬勤啊。”
乔芝安感觉胃里搅成一团,几乎想吐出来。
“你为什么偏偏针对孙悦淇。”
“看看她闹出的动静有多大吧。”张骏冷酷地说,“高考拼的就是心态。不过让你背锅不是我的本意。毕竟咱们同桌三年,相处得还算愉快。”
乔芝安的牙齿在打战,“孙悦淇知道她要和当年害她的人结婚生子吗?”
张骏终于不笑了,收敛起眼中的情绪,又变回那个深藏不露的人,“你大可以去告诉她。我说了,成年人只看利益。我如今能帮助她留在美国,就是她的朋友了。”
乔芝安捧着邱如雪的电脑走出咖啡馆的时候,怀疑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万物的颜色在一点点褪去,好像每走一步,就丢掉了一层滤镜,枝头的嫩芽不鲜亮了,花坛里刚换上的三色堇透着塑料味,便利店门口新换的粉红色的招牌,一眼看去只觉得肮脏陈旧。世界呈现出真实而丑陋的原貌。垃圾房外面斑驳的水渍、花坛边散乱的泥土、一号楼外露的水管表面明显的裂痕,这些她平时忽略掉的细节,此刻都显得分外扎眼。
原来信仰的崩塌是无声无息的。世界从来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多年构建的大楼一朝倒塌,压在下面的有十七岁的她、十五岁的她、十二岁的她……而如今二十五岁的她只剩一具空壳。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害,以至于张骏还要特意跑来炫耀,大喇喇地把一切都告诉她。他不怕被别人知道,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她却怕被别人知道,由于自己的天真和荒唐,竟无意中当了恶人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