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的许畅,自然地走到了画架前,边说,边在画架上比划着。
“这是自来熟,还是一种天生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天赋?”
面对这样一个第一次见面,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的陌生和疏离感的年轻女性,刘余川的失落感不可抑制地涌进心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一贯为之的主动权,还是许畅这种由内而外流露出的亲切感,让他感到了“相形见绌”。
“你知道吗?你面前画架上的这幅画,其实是云城 1.22 碎尸案的罪犯画的。你笔记本里的那幅画,是我照着这幅画,临摹的。照着他的画,再画一遍,试试看他要表达的情绪,才能尽量做到感同身受。这是心理分析的重要技巧。”
就这么一出神的刹那,许畅却已经转换了话题,换到了刘余川一直想说的“正题”上。
刘余川又一次被预判了。
“那个罪犯被捕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名字对于我只是个称呼,没有意义的。”
她的声音,像深山涌出的泉水,在满是光滑的鹅卵石的小小水道上顺着山势流淌。泉水叮咚,清澈,干净,清亮,悦耳动听。
和她的笑容一样,这声音也听不出丝毫矫揉的成分,就是她由心而发的。真实,所以自然。
“这个人被抓以后,倒也不隐瞒,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只是承认了自己杀人分尸的罪行,对于作案的原因,动机等等犯罪细节,却是一个字都不愿说。警方把他的家人,亲属都搬了出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总算是动了心,可给你还是没说话,向警方要了纸和笔,就画了这幅画。”
这说话的方式,陈述的内容,竟然和田文明是如此的相像。只是语气迥然相异。刘余川感到后背一凉,却接不上话了。
“他说,这就是绝望。”
绝望!
“他说的绝望不是图画里的那个人,图画里的人是他自己,但他说的绝望,是另一种景象。”
“他说那种景象是一个人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没有门的屋子里,四周的墙壁在一点点地开裂,倒塌,却还没有完全塌下来。这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又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目睹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过程。”
“这张图 ,他没有画出来。是用嘴巴说出来的。他说,死,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是很可怕的。等待的时间越长,受的煎熬越多。”
“他是说他自己,还是被他杀死的人?”
刘余川还在跟着许畅的思路在走,他在不受控制。
“他是让警方去猜,他画出来的图是什么意思?话里的人为什么要背对房子,树,又为什么是光秃秃的。是不是他的心里,也是光秃秃的。”
这一刻,刘余川回避了许畅的眼睛。他感觉那双眼睛看着他,看穿了他。
“他又说,那个被封闭在屋子里的人,还不是真正的绝望,在这间正在坍塌的屋子外,还有一双眼睛,一个人,在旁观着他整个死亡的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屋子里的人?谁是屋子外面,旁观别人死亡的那双眼睛?
“是谁把这个人放到这间注定要坍塌的屋子里的?是谁在看着这个人走向死亡的过程?刘警官,你知道这个答案吗?”
许畅的叙述猛地停住,扭头对刘余川问道。从刘余川的角度看,许畅是站在窗户外的阳光里的,所以许畅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就像梦境里的那团黑影。
“这是谁提的问题?”
刘余川感到自己的喉咙在发干。
“碎尸案,凶手。”
凶手!
“是他自己。”
这个答案,刘余川没有能说出口。少有地,刘余川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还是在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性对话时,产生的。
“那个在屋子里,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死掉的人,是他自己。把人放到那个要倒塌的屋子里等死的人,也是他自己。站在屋子外面,看着倒塌的房子,把里面的人压死的人,还是他自己。”
这是在说什么?故弄玄虚吗?
“这就是他说的绝望!”
刘余川的手掌猛地捏紧,右手的手指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左手手里有笔记本,指甲掐在笔记本的硬壳上,一阵阵生疼。
瞬间,他明白了许畅要表达的意思。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师父黄堃和他说的那个砍头的案子。这种感觉,叫做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第十八章 认输
用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一样物品——那段木头,打了那个粗糙的工具箱的人是田文明。
为了学木工,还“拜了”师父,学了 1 年多。最后也只能做成那个样子,只能算是基本成型。说明他在木工一项上,实在是乏善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