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当初把张奇带进工厂,一手一脚教他,并且委以重任,是对他有很高的期望的。他真心为侄子筹划过未来,像他当年辅助周泽安和周泽恒一样,他希望张奇也能成为周景文和周景元的左膀右臂。只可惜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贪”字变成“贫”不说,还弄到如今张家无颜面对周家的地步。
“景元,你来道歉是在打我的脸,知道吗?”张叔痛心疾首道,“张奇犯了错,换到我手里是要严惩的。我知道,你给他留脸面是为了保全我啊。”
说着,张叔重重拍了拍周景元的后背。
周景元看着张叔头上的白发,心下不忍。他二十八年的人生经历很少有不痛快的时刻,但图一时痛快,并不能长久。处理张奇固然有“杀鸡儆猴”的成分,然而“杀鸡”并不是最终目的。更何况,周家感念张叔几十年的劳心劳力,不可能置人于死地。
周景元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调调,对张叔道:“您放心,后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他断了生计。”
“断了才好!”张叔恨铁不成钢,一个劲儿摇头,“得让他知道犯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6章 落日第六十九秒
周景元说的话并不是单纯宽张叔的心,而是真的如他所说有了妥善的安排。余田近日很少在工厂露面便是因为这件事。
在崇新区与遥城城区交界的地方,有一处果园,承包人因为资金周转问题急于出手,周景元得到消息,让余田去探探。
余田来来回回去了两次,今天是第三趟,目的很简单,“价格合适就盘下来”。
虽说他是替人办事,但到底也是来救急的,承包人丝毫没有怠慢,客客气气地给他泡茶:“余先生,您来这几趟我也看出来了,您是真心实意想接手的。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急需用钱,价格自然是越高越好,付款速度越快越好。”
“您也看出来了,不是我自己要,是领导差过来的。”余田抿一口茶,姿态拿得比承包人还低,“如果我们双方都有意愿,我尽力替您争取。”
“谢谢您。”
“人嘛,难免遇到坎,咱们能拉一把是一把,谁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人摔到坑里爬不起来。”余田言辞恳切,真的站在对方的立场替他思虑,“您就出个价吧。”
加上今天,承包人一共见了余田三次,多少知道这位先生的脾气和行事风格,不能做主是真,但人不滑头、厚道也不假。既然让出价,他也就直接报了价。
余田听了,看他一眼,笑一笑:“不瞒您说,我也是领了指导价来的。”
“我懂我懂。”承包人连连点头,“那您跟我透个底,看什么数合适。”
余田动动手指,比了个数。
“这……”承包人有些无奈,商量道,“您给涨涨。”
“您高看我了,我哪有这权力。”
“这个价实在没法做……”承包人面露难色,“余先生,您想想,整个果园的承包权利,我齐齐转让。你得到的不仅是果园,还能得补贴,不论您拿到是继续做设施农业还是搞休闲农业,都有可以申请的项目补贴,成本上能省一大块。您看能不能帮帮忙,我确实有难处。”
余田想了想,说:“我试试吧,不保证能成功。”
承包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连声谢谢。
余田拿了手机,作势去旁边打电话。周景元给了指导价不假,却全然不如余田谈判时所言,他的权限不低,完全有自己决定的空间。只是生意场上,都是道行不浅的买卖人,虚虚实实、来来回回,真作假时假亦真。
他去而复返,添了点又报出一个数来。
承包人没有立刻开口,显然没有到他最满意的价位,但这个数字绝不是毫无诚意的低价。
他在思考,余田预备给他添把火:“实话跟您说了吧,这已经到顶了,您要觉得合适,咱们现在就签合同。”
“真不能再往上抬一抬了?”
余田笑了,起身道:“我们已经把诚意摆在台面了,您如果还有顾虑,可以再考虑考虑。”
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事,有人雪中送炭,炭不多也不少,将将够,如果不要的话,恐怕就要冻死了。承包人深知“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道理,但他还有一个疑问:“什么时候能付款?”
“现在签合同,立刻付 30%的定金,手续一办妥,尾款到账。”余田出入周家,耳濡目染最多的不是生意场上的来往技巧,而是做事先做人的道理——坦诚洒脱,不拖泥带水。
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价位,但足够快、足够真诚的支付方式,承包人不再纠结,痛快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