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元作势就撤开椅子往下跪,老赵烟一扔,一把拦住他:“臭小子,你天生克我是吧?”
“您不是气我没拜师吗?”
老赵伸脚将烟碾灭,道:“我气的是这个?”
“那您说,到底是谁,我非把人找出来给您出出气不可!”周景元起身,说话间就要行动的样子。
老赵拿手指头点他:“快三十的人了还不稳重!”
周景元顺势蹲下身耍赖:“那您再管我两年。”
老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一句“考虑考虑”。
“您慢慢考虑着。我跟你说件事儿,月底在海城有个家居博览会,邀请了咱们厂,师父,你陪我去吧。”
趁老赵还没开口,周泽安附和道:“对,老赵,你领着他去,就当休假玩一圈。”
“我不去。”老赵摇头。
“走嘛,帮我掌掌眼,不然我被人骗了怎么办?”
老赵一脸受用,虽说还端着架子,但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骗你的人哪有活路!”
周景元想起那位“梁小姐”,留个假号码骗他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既然周家父子都来递梯子,老赵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再考虑”的话头俨然已经松了口。
走出院子,天已黑透。周泽安率先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周景元坐进副驾,示意余田开车。
“爸,你怎么来的?”周景元系好安全带,侧身看向后排。
“你大哥送我过来的。”
“大哥怎么没留下和你一起劝老赵?”周景元又问。
老赵没爽快答应留下,周泽安心悬着,不安稳,周景元一问,他没好气道:“我让他回去了,来这么多人干嘛,打群架吗?又不是街上的二流子。”
周景元回身,余田正好偏头看他,两个被影射的“二流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不再吭声。
回到家时,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周景元的妈妈章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口又动静,抬头看过去。
周泽安、周景元和余田三人换好鞋走进来,章芩起身问一句:“老赵怎么说?”
“八九不离十。”
“他还要考虑。”
一个是周景元的声音,一个是周泽安的回答。
两个人南辕北辙的反馈把章芩弄糊涂了,她狐疑道:“到底怎么样了?”
“让景元跟你说吧。”周泽安抬步往楼上走,边走边抱怨,“我先去洗手间,在老赵家喝了一肚子茶水。”
“奶奶呢?”周景元问,顺便把手里拎的纸袋交给妈妈。
“奶奶睡了。”章芩接过袋子,撩开看一眼,“绿豆糕吗?”
“嗯。今天怎么样?”周景元往饭厅走。
“精神还不错,饭量也好,就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章芩是崇新区人民医院的医生,上班时忙,家里请了一个住家阿姨帮忙做饭、照顾老人。今年七月退休后,她多了不少闲暇时间,每天饲花弄草、陪老人聊天散步,眼见着奶奶一天比一天气色好。
“景哥,车钥匙。”余田把钥匙递给周景元,跟章芩打招呼,“二婶,我走了。”
“等等,你进来坐会儿,喝碗绿豆汤消消暑再走。”章芩把余田留住,叫他们在餐桌坐着,自己进厨房去盛汤。
余田跟在周景元身后,近了才看见餐桌边还坐着个人,是二姐周景星。
周景元的奶奶余书荔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周泽恒,二儿子周泽安。哥哥周泽恒底下有一儿周景文一女周景星,弟弟周泽安只一个独子周景元。两兄弟白手起家办起远星家具厂,日子渐渐好起来,买了两套挨邻的花园洋房,母亲想住谁家就住谁家,一大家人你来我往,毫无嫌隙。
周景元挨着周景星坐下来,问她:“大伯呢?”
“早早睡了,屋里跟没人似的,瘆得慌。”周景星手敲着电脑键盘答他,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一眼。
只见余田坐在餐桌边离她最远的地方,椅子朝客厅斜着,他搭一只胳膊在桌沿,侧身坐着,埋头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瞄他一眼,没说话,收回视线。
周景元凑到电脑屏幕前,瞟一眼,笑:“不是工资表啊?”
“生产线上有设备要更换,涉及的数量、价格和品牌还没跟二叔核完。”周景星手握家具厂的财政大权,是财务部的负责人,所有的进账出账都归她管。
章芩端着木托盘出来,三碗绿豆汤依次摆到他们三人面前。
“二婶,我不喝了,明天起来脸会肿的。”周景星朝章芩道。
“喝两口吧,”章芩劝,又笑道,“一会儿就没了。”
“喝吧,”周景元也开她玩笑,“加班费。”
绿豆沙沉在碗底,白瓷勺舀一勺,嘴里尽是绵绵细细的豆沙。这是奶奶最擅长做的冰糖绿豆沙,周景元从小吃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