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人在叫:“旭蓝,你停下,别跑!不许带她走!”裴旭蓝充耳不闻,低声道:“小妍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师傅,你没事的。”声音颤抖而激烈,妍雪眼光瞥到他身后,“有人追……”
旭蓝咬牙向前奔出,身后脚步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多,吴荟在说:“旭蓝你别跑,这事和你没关系。她先后伤了同门和学首,你不能护着她!”可是裴旭蓝从小学武,轻身功夫已有根基,学苑的人纵然赶着,一时却追不上来。
华妍雪微微而笑:“到这时,……你还是好孩子,是被我……带坏了的好孩子。”
裴旭蓝急道:“你能不能别再说话啦!”妍雪全身抽搐起来,刹那间痛楚得心房也似被掏空,忽又一人沉声喝止:“旭蓝,站住!”
当此大乱之际,这声音仍沉着冷静,裴旭蓝惊道:“陈夫人……陈倩珠!”华妍雪蜷缩的身子也震动了一下。陈倩珠!清云园掌管刑名的紫微堂堂主。藤阴学苑出事,连她都已赶来了?吴荟惊悸交加在说话,那自然是在陈述可恶学生的大逆不道,争取这一点时间,旭蓝发足狂奔。
眼见冰衍院一角微露,又听见那个低沉冷静的声音:“旭蓝,站住。”居然就在身后咫尺。
“师傅!师傅!”旭蓝忍不住大叫起来,一只手瞬间搭住他的肩膀,旭蓝双手一空,来人手指堪堪碰到妍雪身子,便在此时,一条淡色影子轻轻滑过,与对方乍合即离,妍雪已在她怀抱。
陈倩珠退后两步:“慧姐。”
沈慧薇手指疾点受伤孩子肩后剑口的几个穴道,以止流血,淡然道:“我一向知道这孩子淘气顽劣,不知犯了何事,有劳陈夫人亲自追来。”
“师傅……”裴旭蓝怯生生地叫着,沈慧薇打断,“夫人面前,不许随意插口。”
陈倩珠一双眸子亮如寒星,语音却还温和:“慧姐,藤阴学苑急报闹事,我赶过来看,前因经过,还不详知,只听说,这孩子同室操戈,打伤学首。”
沈慧薇久久不答,“同室操戈,打伤学首”,这么重的罪名,她自是无话可说。华妍雪原本昏昏沉沉,又莫名激怒起来,嘶声叫:“不是!是她们!——那起下流东西……”
沈慧薇轻轻掩住她口,仍沉默着,待吴荟等人逐渐围上来,方才问:“同室操戈,打伤学首,吴老师,当真么?”
吴荟道:“千真万确!慧夫人,这小、小……小妍无理挑衅同门,剑伤她师妹方梦碧在先,而后又打伤秦老师。”
沈慧薇点点头,道:“陈夫人,欲如何处置?”
陈倩珠说:“此事既关系到慧姐,小妹不敢擅自作主。请帮主开涧月堂。”
沈慧薇抱着人的手不易觉察震动了一下,缓缓道:“遵命。”飞快拂过妍雪身上的穴道,随之双手送出。
“请夫人带她先去涧月堂,慧卿稍后便到。这孩子受伤甚重,性情且又冲动易走极端,我点了她的穴道,使她不能说话和动弹。也请夫人暂时莫要相强。”
陈倩珠毫不动容地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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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月堂。
华妍雪蜷伏在角落。闭着眼睛,身边来来回回脚步声不断。肩头一阵阵割裂般的痛楚渗入肌肤,身上多处,被秦熠玲打过的地方此时也密密痛起来。
涧月堂上渐有人声,方梦碧哭哭啼啼,檀文雯吞吞吐吐,谢红菁声严腔厉,而后是许绫颜,或是吴荟,又或是其他人。有轻声叹息:“固然是坏脾气,可也……”迷迷糊糊听着那些越来越是遥远的声音,偶而几个音节的字钻入耳帘,响亮而毫无意义。直至一个冰冷而尖锐的语声犹如利剑穿破重重迷梦:
“华妍雪桀骜不驯,纵性骄恣,致成今日挑衅伤人之祸,为绝后患,以儆将来,必须重罚。慧姐督教不力,纵容门下,同罚。”
华妍雪倏地惊醒,大睁双眼。
创口处一片清凉,半昏半睡中,已有人敷过伤药,神智也为之一振。
涧月堂肃穆端严,谢帮主高高在座。迎面见到刘玉虹,顺着她目光所向望去,一颗心刹那间提到了喉咙口。
沈慧薇跪在堂间,身上披一件深色斗篷,依稀记得她在冰衍院前并非如此装束。
许绫颜站起来,求道:“小妍固然顽皮,念在她……念在清云人材凋零,有此佳儿,实属难得,还望能宽恕她年幼无知。慧姐与小妍相处只两月余,谈不上督导不力,如当真要追究,那小妍还是在语莺……”
陈倩珠不容说完,已道:“她这般幼小,已是如此 凶狠,专敢犯上逆命,若不痛加儆罚重新为人,将来即使学成,又能指望她怎样的爱护同门,敬重长辈?慧姐自收妍雪以来,如何对这孩儿纵容溺爱,那是有目共睹,今日之过,慧姐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