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噪无眠。把玉珞拿在手里反复看,从小到大,刻不离身的陪伴,最熟悉,也最陌生。养父常说起在深山丛林中捡到她的经过,彼时身上裹一袭月白绸缎袍子,唯一表记就是这块玉。
它呈五角星形,通体翠绿,通透明净,无一丝杂色,触手生温。它或者是一块不错的玉,但决非什么独一无二的罕见珍宝。因而谢红菁说是“有点象”,但“并不见得”。
隔壁闪着一点火光。华妍雪披衣而起。
施芷蕾在灯下,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支着下颔,怔怔出神。
“芷蕾。”
房门虚掩着,华妍雪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了?你有心事么?”
施芷蕾低头一笑,摊开手掌:“你看!”
一块白玉,圆形,龙凤纹缠护,灯光下,莹润珠光变幻流动,面上刻着有字,华妍雪拿起来看:“冰衍。”
“这是什么?”华妍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玉珞,就算是外行,也看得出来比她那块名贵珍稀,象这样的玉,才是天下唯一。
“我不知道。义父从没向我说过。惟知这玉非寻常之物。我出山之日他方给我戴上,他要我爱护这玉,如同爱惜我自己的生命。”施芷蕾长眉微蹙,声音恍惚,“小妍,他们瞒我的事情太多了。义父和叔父什么都不肯说,到了这里,还是没人肯告诉我什么。我从哪里来,我是何处人,小妍,你糊涂,可知我比你更糊涂?”
“你的义父……他知道吧?”
“也许。我问他我生身父母究竟是谁,他不肯讲,只告诉我母亲姓施,为避难暂从母姓。”
“嗯,那你还是比我好呢。你知道自己母亲的姓,他们只是暂时瞒着你,自然将来有一天会明白一切的。我可是……”华妍雪有些酸溜溜的,“被父母抛弃了,不要我了。”
“那也未必。”施芷蕾反过来安慰她,“你别多心,也许你父母无奈抛下你,留下这个玉珞不就是为了留一个相认的表记?”
华妍雪不置可否,把那玉翻来覆去细细再看。施芷蕾取回那玉,手指紧握,直捏到指关节发白,华妍雪奇道:“你干什么?想捏碎它不成?”
“你看它很硬是不是?”施芷蕾微笑,“但并非如此,它很奇怪,有时竟可柔若无物。”
“怎么会呢?”华妍雪大为好奇,忙又劈手夺过,左捏捏,右掐掐,那玉在灯下毫无异状,反倒是自己的手指隐隐发痛。
施芷蕾仰头侧思,眼睛里有一丝困惑:“我便是记不起来了啊,我明明记得它能化为绕指柔。但我无论试多少遍,都偏偏难能。”
华妍雪摸摸她额头:“你记不起,你又记得。天,芷蕾,你该不是想得走火入魔了?”
“胡说!”施芷蕾笑啐,旋即又深深迷惑,“那天,我是说你受伤的那天,我见到父叔之坟,然而此外,似还发生一些事,和我身世有关,恐怕也和这玉有关 。可无论我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华妍雪一笑:“这我可帮不上你,那会儿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差点做了枉死鬼。”
她看着施芷蕾流露出歉疚之意,忙着岔开去,“即便如此,你今晚偏又怎么想到这些,至于半夜三更睡不着?”
“不。小妍……”施芷蕾低声,眼中募然有了光采,指住玉璧上“冰洐”二字,“那天师傅带我们出园,我看到这两个字了!”
“什么?”华妍雪一呆,看她。出园的那天,因她一病,不知不觉过去多日了。芷蕾深藏着这一件秘密在心,素日却与常人无异。
施芷蕾语气肯定:“虽然隐在苍松翠竹之后,车子很快过去了,但我看得很清楚,不会有错。是一块指示作用的石碑,上面写的,就是这两个字!”
“嗯。”华妍雪应了一声,瞧着那两个字,隐约浮起某种奇特之感,只是沉吟,“冰衍、冰衍……”
“怎么?”施芷蕾紧张起来,“你也见过它的?”
“不是……也许……你等我想想,”华妍雪努力想着,苦恼地敲敲头,“好熟悉呀,真的好熟悉!”
施芷蕾倏然立起,拉着她的手,语音微颤:“什么熟悉?熟悉什么?小妍,你好好想想,快想想!”
“文晗心法!文晗心法!”华妍雪豁然想通,大叫,“这两个字,和文晗心法的笔迹是一样的!”
施芷蕾脸色苍白:“是么,你能确定?就这两个字呀,你能确定?你的心法呢?”
“文晗心法”焚毁大半以后,妍雪后悔,加倍爱护,迁到语莺院,也带了过来,文晗心法的字迹早已深镌于脑海。“冰衍”这两个字,因是题名,笔力意境开拓,心法则匆匆草就,略见散乱,可那灵隽清逸的笔意,无疑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