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珂兰不敢作声。细细玩味她的话,一阵阵冷汗珠子,便从额上沁出,只听谢红菁温言道:“绫儿,不必这样。这些事情和你根本没有关系。”
许绫颜哭道:“姐姐……我……”
“也和慧姐没有关系。”谢红菁闭了闭眼,头痛如裂似的抚着自己额角,吩咐,“你把慧姐扶起来吧。”
沈慧薇不曾从眼前倏忽的变化里回过神来,怔怔落了座,这么一坐,反而双足钻心的疼痛吸引了她部分注意力。她微皱眉,身子有些抽搐,许绫颜跪着替她轻轻揉搓,只是落泪,却也不说什么,对于谢红菁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亦糊里糊涂。
一院之人静静地等,倾听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陈倩珠出了静室,带上数十人,向何梦云所住烟岚楼而来。
其时夜深,何梦云却未就寝。
陈倩珠不告破门而入,她也并不意外,两人相互凝视许久,她终于开口:“师妹此来,为日间金钟鸣冤之事么?”
陈倩珠颔首:“正是。请师姐往静室走一趟。”
何梦云不语。
“帮主另外吩咐,要请你把这十二年来的重要帐册挑几本带去。”
何梦云眼睑微垂,默然想了一会,清冷的颜色之中,缓缓浮起一缕不可捉摸的怆然微笑:“是。我已经换上了夜间安寝的衣服了呢,师妹稍待,容我换件衣裳。”
陈倩珠不曾阻她,悄然站在那扇无声阖上的门扉之前。
不多片刻,鲜血,从关闭不严的门底下蜿蜒流出,陈倩珠袖风拂出,房门大开。
正阳堂堂主何梦云正容艳服,刎颈于室。
陈倩珠赶回静室,其时王晨彤早已到了,大家等有些不耐烦。王晨彤慵懒地伸着懒腰:“这是怎么一回事?半夜三更把人家叫来,又不讲什么,大年夜守夜么?”
谢红菁听取陈倩珠在耳边说了一句,看看天时,笑道:“是半夜三更了,我也不等梦云了。这就长话短说吧。”
王晨彤被叫来,原有两三分不安,待听见“梦云”两个字,更为之一凛。冷锐的目光,在方珂兰身上霎时转了两转。
待要说时,那一向雍容冷淡的谢帮主,也似乎有了一丝犹豫,侧了头,再三踌躇,忽道:“慧姐,你还记得秀苓吗?”
“秀苓?”沈慧薇反映不过来,“你……姐姐?”
“不是亲生姐姐,我们是堂系姊妹。因为叆叇帮中我们两个既有亲缘关系,自然从小极好。”谢红菁凄然微笑,“慧姐,你不出时,她是叆叇最有前途之人,集各方宠爱于一身。这世上若没有你,有我姐姐,或者依然可以造成清云今日之一切。可惜,她死得早……”
沈慧薇轻声道:“她罪有应得。她串通徐夫人,意图颠覆叆叇,难道你忘了不成?”
“不错。我都知道。”谢红菁眼里泛起痛苦的涟漪,“我原知她自作自受,下场自取。但我总是难受。……她原不会走这条路。……没有你的话。”
沈慧薇不语,然而眼里有了一丝恍然。
“不可能!”刘玉虹忽道,“帮主,你想得她太好了!我告诉你,其一,她没有慧姐这样的能耐,慧姐要的是大家都好,但她容得自己容不下第二人,有她在的话,清云一早便四分五裂。我并非当面奉承,但她实是连你的容量都不如,甚至会不会重用你还未可知。其二,一个人走上什么路,不是因为别人逼的,如果她自己心志不坚,心地不洁,没有这个人这个情况,也会生出别的什么意外把她引上歧路。你这完全在找借口。”
谢红菁静静听完,眼内一阵黯然:“没错,是借口。我知道,是借口。”
她突然好似意兴阑珊,语气沉沉地说:“反正重点也不在我姐姐身上,是那位徐夫人。”
说到“徐夫人”这三个字,她目光如电,就向王晨彤望去。
王晨彤早知大事不好,听着她们说了一会,反倒镇静下来,笑道:“那位女伯乐徐夫人么,一直想要入主清云,当初她号称江湖首盟,实力雄厚,想要投靠她的,可不止你姐姐一个人。你姐姐虽然判罪而死,也无非成王败寇。”
谢红菁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同时以漫不经心的表情问出:“晨彤,既这么说,我倒要请教,你是王还是寇呢?”
方珂兰再也坐不定,骤然欲夺门而出。谢红菁冰冷的手伸来,限定了她行动。
“珂兰啊。”她慢慢的道,“咱们两个,就不说同门之谊吧,私下交情而言,我自以为称得上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不料你瞒得 我可紧,晨彤是你同胞妹妹,江湖首盟徐夫人嫡传弟子——或者说是她为害人间的宠物吧。徐夫人死了,单单留下这个余孽,这种种事实,你一向半点不吐,几十年来,我都做了梦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