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华妍雪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微微一笑:“没事了,你出去吧,找绫夫人去。她刚也从京城回来了,有点不舒服,在语莺呢。”
华妍雪欲言又止,终一言不发,默然退出蕙风轩。
眼角余光,瞥见陈倩珠又在和那流影级弟子喁喁低语,募地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又踏上了四年来每日风雨无阻的道路。
在冰衍院附近被拦下:“陈夫人吩咐,任何人不得近前。”
华妍雪呆呆的,也不声辩,更不复以往的胡搅蛮缠,但只流连不去。旁人知她一向受宠,此刻既没做出什么胆大妄为的行为,也就任她徘徊。过了好一会,她似乎累了,就地坐在树底下,两手托着腮帮子,愣愣看着那边楼上,几个窗眼密密封了起来,就连过往的岁月痕迹也找不到了。
天云沉黯,秋风一阵紧过一阵,淅淅沥沥飘下绵绵雨丝来,风里斜成数万行,落到树下少女身上,片刻间打得衣衫尽湿。她本作少年装扮,头发用一道淡青丝绳绾住,在风雨里散落开来,鬓鬟散乱披了一身,她理也不理,只从湿发的间隙里,抬眼看出去,那目光是那样的惨淡,那样的灼伤,那样的粉碎了天地寰宇间所有的热切所有的希望。
“慧姨……慧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来自于胸臆中最深最远的痛灼的呼唤,呻吟出声。她双肩剧烈颤抖,深深的把头埋于膝上。
头顶雨帘暂住,许绫颜替她张起伞,柔声说:“回去吧。”
华妍雪恍若未闻。
许绫颜容色惨淡,覆了莹鲛的双目中,不期然神色变幻,慢慢俯下身去:“回去吧。好孩子,先回去。”
失魂落魄的女孩子就此伏在她怀里。许绫颜屈下一膝,温柔地抱住她,把伞倾在孩子的那一方。天上的雨倾盆而下,在伞 面,在树梢,在远处的峰峦近处的屋顶,四处仅闻哗哗巨响。伞下一衣烟然,人影淡得几乎隐在雨雾里,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然而华妍雪突兀地烦燥起来,发力推开撑伞的人:“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许绫颜不防备,被她推出很远,一时愕然。那女孩儿嚷了几句,俯下身去痛哭,口中激烈的言语变成了无所适从的呜咽:“你们坏极了……呜呜……我要慧姨……我要慧姨……你们都骗我,都不要我,都要杀我,……慧姨不要我了。呜呜呜……”
许绫颜原是听不明白她在哭些什么,但只觉万千心语,被这孩子一哭,自己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轻声道:“小妍,对不起,……”
却不再听见任性孩子的声息,急急走过去,发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昏迷过去了。
华妍雪于心情激荡之际,淋了一场大雨,回到语莺院,当晚发起高烧,缠缠绵绵,一连数日不退。
十大星瀚中,陈倩珠亦颇通医理,分明察觉到这女孩子入园之前,受过极重的内伤,得到内力及时救护才抢救过来。那样温和宽厚的内力,分明是沈慧薇所有。她于其中关窍百思不得索解,只得暂且搁在一边。
但华妍雪这次回来,态度奇异,一反以往活泼任性,整个病发期间,不言不语,有时只见她泪水潸潸,梦中只叫:“慧姨!”或者:“妈妈!”偶尔也会叫另一个名字,似乎是什么“云天赐”,众人皆不知何指。
旭蓝早已回来,见她烧得迷迷糊糊,心里明白她所伤何事,且只反复低语慰劝。两个儿心底都伤,相互取暖互寻安抚,白天黑夜都在一处。云姝在此非常期间,本来大都郁郁,见了这两个孩子,倒有些非常之外的喜欢。许绫颜暗中向方珂兰道喜,说她不远将来,便要得一个精灵特出的小媳妇了。方珂兰无可不可,唯含混以应。
方珂兰自有她的无限心事。华妍雪情绪激变,别人不懂,她怎么不知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凡是见过银发少年,再见到那张画像,绝不会再有半分怀疑。
只是那少年惊鸿一面之后,再也不曾现身,成湘也随之失踪。他又随着三姐的儿子离开了吗?他不要自己的儿子,原来这十多年来,一直在伴随着人家的儿子,却想不到过来瞧一眼自己的儿子。她是不能怨恨的,然而总有那一种心酸,心疼自己的儿子,生受被父母抛弃的委屈——这抛弃,也有她的一份。她又怎样怨别人?何况他所为的,不是别人,是三姐。
“镜花终成水月,好梦转眼成空,相思刻骨,痛极肺腑。”方珂兰默然念着画像上那行小字,说不清何种滋味。是三姐。她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三姐,他心里,只有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