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郎被驱逐,被侮辱,临死之时,仍然不忘清云安危。她给她的遗书之中,除了告知自己有遗孤留下以外,还提到清云隐患,一而再再而三揭起滔天血浪的那个人,事实上仍旧没有浮出水面。
她接手瑾郎留下的线索,开始调查隐在深处的那个人。但调查受到了出乎想象的压力,首先来自于谢红菁,固执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错,更认为她既已引退谢罪,凡事该当自我约束,她所有的权力不应该超过清云任何一名普通弟子。那时谢红菁接任叆叇帮主两年,万事不顺,祸患连起,而沈慧薇尽管隐退,在帮里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绝大多数弟子相信,只要沈慧薇仍旧做回帮主,多么纷乱复杂的局面,也可收拾得回来。谢红菁于她的戒意可想而知。
但沈慧薇一来受到覆朝之祸的牵连,二来因为出身奥秘被揭穿,在这些姊妹跟前再也抬不起头,她只得小心翼翼,一面陪着不是,一面在暗中私下追查。吴怡瑾生前怀疑的是方珂兰,她已经为了私情私欲犯下大错,很有可能就此一错再错,不可收拾。可沈慧薇查来查去,在这方面收获甚少,疑点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便是李长老。
清云在沈慧薇上一代的人只剩下三个,白老夫人及丁、李二长老,丁、李一向位望尊崇,即使身为帮主,也对其持五分礼节。这两人之中,丁长老和沈慧薇 从来便是冤家对头,怨怼甚深,李长老却出了名的忠厚老实。这个发现真可谓石破天惊,沈慧薇再三思量,顾虑到她的身份以及对她一贯的尊敬,仅是采取了暗中盯防,意欲查出李长老身后指使之人。
第三一章 而今誓雪五陵冤 承当
那一夜情形历历在目。——李长老尸横当场,旁边有一把血剑,沈慧薇正在检视尸身,丁长老从暗中扑出,和身扑上了自己所持的剑尖,染着了一身鲜血,随即扬声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沈慧薇杀人啦!”
何梦云如幽灵般不期然现身,仗剑护住丁长老。
她持血剑,不知所措。方珂兰紧接现身,惊叫道:“慧姐,你、你……”
这个局做得如此明显,却无可指摘。沈慧薇木然而立,说不出是悲还是痛,丁长老不惜自残身体以嫁祸,无疑是逼她到了绝境。她们显然算准了她,她不会反击,不可能出口指证自己的长辈。她凄凉展起些微笑容,心中转念:“瑾郎瑾郎,我就要随你来了啊。”
黑夜之中,星月斜辉,依稀闪烁光芒,隐约看到蓝衣女子那个笑容,地上一具尸体,一个流血的老妪,愈觉可惨。远处灯光火影,人声涌动,丁长老坐倒在地不住喘息,兀自大声叫嚷:“救命啊!救命啊!沈慧薇杀了李长老,又想杀人灭口啊!”
案子就这样定了下来。她这一向在追查怀疑李长老,谢红菁等大多知晓,一言不合而杀之,是绝对合情合理的解释。——更何况,有她“谋杀未遂”的丁长老亲口为证。就算丁长老的话不作数,一向清明严正、出言无虚的何梦云的指证,就比较难以驳回了。如果说何梦云还不能够置她于死地,那么,作为旁证的方珂兰从始至终,仅是痛哭默认,这个不说话不表态的态度,比所有的人证物证加起来更要重如千钧。
她其实知道真凶是谁。她从李长老身上拿到了一样物事,可以证明那一晚,何梦云绝对比她先到现场。
她只做错了一件事,错的这一件事足以令她万劫不复。她把证据给了许绫颜。这以后……换来的就是十余年来苟且偷生。
“那又怎么可能?”沈慧薇收回思绪,往事去久,当初的大恸大悲,恨极怨极,只如轻风徐行,“这件案子,两个直接证人,再加一个旁证,云儿,当年我就难以驳回。”
锦云坚定地道:“慧姨,我虽无直接证据,表明慧姨冤枉,但却有足够的证据,置疑当年人证!”
方珂兰一个趔趄,急忙扶住了暗道墙壁,只觉得手足酸软,浑身冷汗直冒。清云大举去京,她和锦云一路回来,相处时日不短,文锦云神情态度,一如往常恭谨温文,毫无异常。这件血案,连谢红菁也难以索解,其中关节之处始终没想明白,为了给帮众一个交代,也为了某种不可告人之心思,只能糊里糊涂归罪于沈慧薇。当年沈慧薇尚且不能自辩,这常年不在清云园的姑娘,又从何处得知惊天秘密?!
沈慧薇也在问:“你待怎讲?”
锦云缓缓说道:“慧姨,京都叆叇分舵百废待兴,更与朝廷往来密切,先一两年,我需用钱开销之处甚多。每次向正阳堂申请,清云待我甚为信任,何夫人不论多少数额总是极力批给,但我总能感觉到她多方筹措的为难困窘。更有几次,她是通过了虹姨知会宗家,让琬潜先拨给我。依她的说法,是为了照顾收支方便迅捷,虹姨也没认为不妥,可假如我猜得不错,何夫人已把自己名下财产尽数拨出,如非实不得已,不会这般明目张胆透过宗家来支款。京都这边,她已应付维艰,其他各地分舵,这两年风雨飘摇收支紧缩的种种危机,更是难足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