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简嫆应该也是跑着回家的,源霖一抬头就看见她气喘吁吁,额上薄汗,脸上微红。
源霖过去抱她,她也在向源霖扑过来,两人撞在一起,源霖抱着简嫆,也被简嫆撞得后退一步,简嫆顺势往前了一步,源霖退的是左脚,简嫆往前的是右脚。
“欸?”简嫆低头看着两人的腿时轻轻叫了一声。
源霖给她擦掉额上的汗,问:“怎么了?”
简嫆笑着仰头,双眼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说:“我们这样好像在跳交谊舞。”
源霖“嗯”了一声,低头亲她。
简嫆用鼻尖蹭着源霖的脸,问:“有没有想我?”
唇与唇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源霖觉得他们好像在将文字一个接一个地用唇舌传递,从一人口中说出的话语,直接落在另一个人口中,世间罕见的紧密传递。
“一直在想你。”
简嫆轻轻笑着,往后挪了一下,分开些距离,看着源霖问了什么,源霖没听清。
简嫆又问了一遍:“你会跳舞吗?”
“不会。”
“我教你好不好?”
“嗯,什么舞?”
“华尔兹。我念大学时体育课选的是交谊舞,算是学了个皮毛,我还记得一些。以前我们那个舞蹈分类没有男生选,清一色是女生,老师也是女生,所以我只有过女舞伴,没试过有男舞伴。不过正好我身高不高,学的是女步,你跟我反过来大概就是男步了,你看,我这样右脚退一步,你就要左脚往前迈一步,然后遇到障碍再这样转圈绕过去。”
简嫆就着两人相拥的姿势开始迈步,缓慢地带动源霖在狭小的客厅移动,舞不成舞,像两个腿脚不灵便的人在学走路。
简嫆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摆手道:“算了,吃完饭再跳了,我笑得没力气教了。”
源霖被简嫆笑得不好意思,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
吃过饭简嫆都忘了这一茬了,源霖倒是积极,动作很快地收拾碗筷、刷碗、倒垃圾,而后缠着简嫆说要继续学跳舞。
简嫆又是笑,“好呀,来。”
手上没有撑起架势,只是相拥,她双手松松地搭着源霖的肩,源霖双手搂着她的腰。脚下的进进退退也缓慢,没有条理,在客厅里乱晃。简嫆小声哼着歌,似乎心情很好。
源霖晃了一会儿,怪道:“怎么和刚才你教我的不一样?”
“刚才那种是老师教的,现在这种才是情侣一起随便跳跳的方式。”
“哪种好?”
“这种。我们又不是要去表演,跳着玩而已,跳得开心最重要。”
“嗯。”
这个姿势下,源霖可以用他的胸腔直接感受到简嫆的心跳,很奇妙的感觉,仿佛那跳动也在他的身体里。他都已经忘记了的感觉,心跳。
简嫆问:“今天在 S 大厦那边没待多久吧?”
“没有,看了你一下就回来了。”
“回来做了什么?”
“修炼,做饭,没干别的。”
“真好,”简嫆喃喃道,她微微仰头用鼻尖蹭蹭源霖的下巴,半闭着眼,又用额角蹭蹭源霖的下颌,说:“你好像不太喜欢那里,总是去一下就回来。”
“嗯,不是很喜欢看到太多别的人。”
简嫆笑笑,“只喜欢我吗?”
“是,只喜欢你。”
源霖索性同简嫆说了今天他修炼时无边无际的乱想,简嫆睁开眼,脑袋倚着源霖的肩,抬眼看向源霖身后,是一条一步就能走完的所谓连廊,通向洗衣机和洗手间,行李箱大小的洗衣机和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洗手间。
简嫆听着源霖在神明的角度看向人间时的所思所想,看着她正在住的逼仄的出租屋,挨着同她两情相悦的神明,简嫆在一派身心愉悦与舒适中缓缓将此刻的画面在脑海中精准地重现。
狭小的出租房里,他们在跳华尔兹。
真是又贫穷又富有,简嫆想。
源霖说得没错,站得高一点再鸟瞰属于她的以及属于许多人的生活时,能够提取出来的快乐的确少得可怜且不纯粹。他们的快乐像烟花,用某种似乎可以引发快乐的东西当火种,点燃,升腾,在一片茫茫夜空中绽放,稍瞬即逝。而后就又是那一片无垠的墨黑色夜幕,以及喜悦过后的无限怅惘。
她虽然一直对有工作充满真情,但并不是时刻都能在工作中得到满足的。简嫆曾在咬着牙挣钱的许多个瞬间,想过如果金钱的意义是购买快乐,那她愿意在工作岗位上干到死,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始终没办法对能够用金钱购买到的物品产生太深的渴慕。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弄不清楚努力工作这件事对她的用处。
但是又不能不工作。“工作就是人类的捕猎行为。”简嫆这么同源霖说,“只是为了生存,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的意义。可是大家都太过想将人类这种生物和其他动物区分开了,生命要有意义,生活要有意义,行为要有意义,所以工作也是有意义的,我们的人生就埋葬在无数的意义之下,成为养分,任由这些意义之大树汲取,让它们越来越强壮,遮天蔽日,而后由它们反过来规训人类的行为。听起来像是一种作茧自缚。可是我们已经投入这个战场一样的世界了,想要活命就必须遵守某种游戏规则,想要改写也是要先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