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未寒,蝉鸣响彻于窗。烛泪悄落的厢房内,江扶风坐于案边,手边翻阅着纸页,其上尽是近来扶摇书斋入学堂的学子名录。
“今年扶摇书斋的学子几乎都是新招,学堂内参与乡试之人并不多。像程遂安这样连着乡试资格都未获取的,更是多数。”江扶风仍顾虑着系统安排的任务。
恰逢柳臣经由,闻及此,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卷上之名,轻声抚平着江扶风的心绪,“书斋尚是起步之时,眼下发展的势头已是迅然,夫人莫要操之过急才是。”
江扶风点点头,又道:“当前书斋里的学子身份各一,起初我还担心他们难以融洽,会惹出什么事端。没想到那程遂安虽是出身贵胄,却带头引着寒门与世家相交,他还当真有些本事。”
“程遂安的课业我看了,比我想象中写得好很多,就是字迹稍显潦草。”柳臣说着,似是忆及那令其难阅的字,眉心不由得微拧。
而后他道:“程家从前功高,程遂安这样费劲掩饰自己,可见程家也并非毫无参党之心。但现在京城中人人的目光皆在性格作风与侯爷如出一辙的程如宁身上,也无人在意他这个嫡长子。”
“既是如此,将来若是到了缺人所用之时,那程如宁有没有可能继承侯爷的衣钵?”江扶风没由来的发出此问,即便她知晓程家有着嫡子程遂安,如何也轮不到程如宁一位女子来当。
可越是时代不容许如此,江扶风越想去打破这个界限。
柳臣对她此问有些意外,却确然否道:“几乎不可能。先不论程遂安身为嫡长子,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再者,哪怕程侯爷只有程如宁一个嫡女,袭位之人也不可能是程如宁。届时,程侯爷需从他程氏宗亲里挑选一位男子袭位。”
江扶风听罢陷入了思索,柳臣见她心事重重,又再续道:“我朝至今未有女子为官,所以哪怕程如宁再优秀,武力谋略再了得,她都没法披甲上阵,封狼居胥。”
“程家的人,只是把程如宁当作程遂安的挡箭牌吧?她受到的赞赏越多,关注越多,人们就不会留意到程遂安。而朝堂之上,那些手握重权的人,也不会在意程如宁有多么优秀。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身为女子的程如宁本就掀不起浪。”
江扶风言说间,不禁为程如宁感到悲哀。如此这样别于其他女子的鲜活之人,却注定一生被压在权斗束缚下,不得张开羽翼翔于浩瀚。
柳臣掌灯趋近,为江扶风案台上添着火,“夫人曾经说,这世上男女皆可是人才,男子可入学听教,女子也应当可授之学问。”
他语声缓缓地抚慰着她,“数月前京城女子入学者屈指可数,可如今学堂里的女子不在少数。万物循矩,却自有变化,一是天意,二是人为。说不定将来某一日,程如宁自有她的造诣而破前路呢?”
江扶风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她回身望着一旁的柳臣,顺手将案边的外衫披在了他身上,“夜里凉,你也早些休息吧。这几日我见大夫频频来府上,你的药从早至晚也没断过,连秦夫人都问了我好些次你的病况。”
“不碍事。我这身体就是这样,每到天变之时,就禁受不住冷热。”柳臣笑着拢了拢外衫,那皮肤如常般无几多血色,略显瘦削的身骨让江扶风看得不免觉着心疼。
偏偏这段时日里,他比以往都要勤于书斋之事。这里面多多少少是有着她的缘由。
江扶风回想起此前她对于柳臣不入仕的猜想,忽的说道:“我若是你的父母,定也舍不得你卷入风波,能够万事顺遂,长寿安乐便已足够。”
柳臣微怔,转瞬又勾起唇,“对于这个愿望,我希望夫人也会如此。”
翌日,扶摇书斋,秋风撷黄,卷落一地枯叶。
江扶风于书房整理着学子信息,听闻屋外一急匆匆的步伐踏过破碎落叶之响,抬眸间便见莫亦的身影窜了进来。
“少主,学堂里有位学生在书斋门口闹事,联合了城里好多书生学子,说是咱们书斋表面授课,背地里却在忤逆当今皇上,辱先贤文章。”莫亦焦急说道,小脸皱成了一团。
江扶风当即搁下手中之物,随莫亦疾步来至书斋门前,便见汹涌的人群里,带头闹事的学子正是前不久才收入学堂的。
此番他煽动着一众书生,回应他的如潮声势盖过天际。
“扶摇书斋包藏祸心!学堂内储放的书卷,竟有着先皇在位时,犯谋逆大罪臣子书籍,其中内容更是蛊惑人心,撺掇学子欲效当年之事!”
“扶摇书斋绝不能容!其主罪不容诛!”
“把江扶风逐出京城!决不允许沾污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