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曾想,以他这个长年维持着病弱的身体,经由跳河救人又迎着寒风背人走了一遭后,竟是险些晕了过去。
柳府卧房内,柳臣正擦拭着湿透的身,换上了新郎所着喜服,他便再也忍不住,半跪着身扶着屏风猛烈咳嗽起来。
“臣儿?”
母亲秦氏轻敲了敲门,断然是听到了他于屋内咳嗽的动静,前来欲探他病况。
“母亲……我没事。”柳臣刻意绷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只是呛着了。”
秦氏担忧回道:“离吉时没多久了,你若是坚持不住定要跟为娘的说,这些礼节是可以省的。外面之人皆知咱柳家娶媳妇是为了冲喜……这历来好些冲喜的大婚,新郎官都没同新娘拜礼的。”
“母亲,这大婚之礼我必须要……”柳臣话还未完,那喉咙处已渐渐消哑无声。两眼发黑间,他死死抓着屏风边处,埋头再度咳着。
“臣儿!”秦氏已是冲了进来,见柳臣扶着屏风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那面色亦呈病态,忙不迭地步至他身后轻拍着背为其顺着气。
接而她又往门外唤着,“来人,同老爷说一声,待会儿的大婚之礼,臣儿因身体不适没法行礼。”
不,不行。若是留她一人拜天地,先不论自己会因错失良辰而抱憾,她如何能抵挡如此多的闲言碎语?
柳臣这般想着,昏昏沉沉地被秦氏搀到榻处休息,不多时却是被屋外吵嚷之声惊醒。
他蓦地睁开眼,见着天边黄昏,霞光潋滟,陡然站起身往正堂处赶去。
但这时他见到覆着红盖头的江扶风,与他想象中全然不同。她静静立于一众焦点里,既未有露怯,亦未因睿王府掌事的羞辱而退缩,甚至恰到好处地抖落绥带,为他制造了反击机会。
礼毕之后,柳臣怀揣着窥探的心,扶着他的新娘入屋时,故意道出暂且不能圆房之话,她那一瞬的反应却让柳臣忍俊不禁。
她不是传闻里那般胆怯的小姑娘。如若是,他会尽力将她护得完好;如若不是,那便更好,他注定是要为她折服并掏尽真心的。
在她不曾知晓的某日某夜,他心底被牵动的情愫渐渐盈满了那方寸。
<二>
柳臣头一回见江扶风如此在意一位男子,是在扶摇书斋清理门户过后。彼时他见她随笔落下胡乱圈画的名字,叫做程遂安。
那会儿他竟是在想,会否有一日她也能写着他的名字,思绪亦为他所牵动。
向来缜密的他有一瞬迟疑,和她达成共同发展扶摇书斋的合作关系是否有些草率?是否代表了他与她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
是以在晋王府晚宴后回府的路上,他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江扶风,同她叙话了一路。
她醉时倒是比之平时话多了好许,亦显得活泼。
“夫人可有想过,若是能够自己择夫,会想要什么样的?”
马车内,车轱辘轧过街中的声响不大,但于此番寂静深夜,柳臣静候着她的回答之时,心亦随着那吱呀吱呀的声音反复回旋。
她晃着稍沉的头,伏在他肩处,醉声问道:“你……是说恋爱标准嘛?”
“恋爱?嗯,且说说看?”柳臣道着他不曾思及的词,一面问着她。
却见她揪着自己的衣襟颤巍巍地坐正了身,双目直勾勾地凝睇着他。
那朦胧的醉眼里含着明媚的笑意,她忽的抬手抚着他的眉眼,那指腹肆意地于他面上游来划去。
很痒,柳臣觉得。
但他知晓自己极为喜欢她这般看着他的眼神,唯容他一人的目光。
她勾着唇角,陡然俯身贴近了他的耳畔。
那微热的呼吸扫过脖颈,她一字一顿答着,“不告诉你——”
“那像我这样的呢?”柳臣胆子随之大了好许,直言问着她。
“像你这样的……”
江扶风歪头倒在了他怀中,极低的笑声浅浅而来,她答得真切:“像你这样的,就很好。”
<三>
回京授官之后,柳臣与她再无分离。
而关乎年宴时沈故送来的柳臣落在楚州的画,他还当真挂在了厢房里。
彼时江扶风方沐浴完而归,望着那壁上的画,“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在故意显出我毫无艺术天赋。”
柳臣反是温温笑着,“夫人不是曾说想学丹青吗?”
江扶风无奈地看着他,“那我这学生可能没法学得师父的几分真传了。”
柳臣惯性走至她身侧,替她擦拭着发,“再是出神入化之技法,如何比得上夫人之美?”
随后江扶风晃眼盯着他衣襟之时,神情忽动,“我想试试。”
“嗯?”柳臣一时不解她何用意。
待浓墨研磨,各色相呈,江扶风隔着薄薄的里衣抚着他锁骨时,柳臣明白了江扶风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