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领命,谨记陛下教诲。”江扶风垂首说着,却想着如今皇上尤为抬爱柳臣,多半有着虽施厚恩,亦当时时警醒自身而不负圣望之意。
看似恩宠不断,实则若有一朝踏错,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江扶风怀揣着心事出宫门后,在马车上亦是心神不宁。虽则此举她达到了她的目的,她应是为柳臣的升任而感到欣喜,但她没由来的生出不好的预感。
半卷的车帘外,晦暗不明的天色里落着刺骨凉风,眼前街景往后倒去。忽地马声嘶鸣间,马车猛地急刹停住,江扶风连忙扶住车窗框,才未撞个七荤八素。
随后江扶风从马车中探出身,往前方瞧去,那马夫仍骂骂咧咧着,“没长眼睛吗?还好我及时拉住了缰绳,不然少说都得把你们踩个残废!”
“发生什么事了?”江扶风下了马车,往那马蹄跟前步去,便见俩约莫十余岁的小孩满面惊慌地瘫在地上,其打扮比之流浪汉还脏了几分,浑身发着恶臭。
其中一小孩看上去尤为虚弱,止不住地打着冷颤躺在另一小孩怀里。
“大人,这俩小蹄子故意顶撞了……”马夫话未完,江扶风抬手止住了他还想说下去的势头。
她却见那稍显健康的小孩哭着面,匍匐着上前,低头拉拽着江扶风的裙角,“这位好心的大人,求求您,给些钱吧,我弟弟他就要病死了……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力气大,脏活累活都能做——”
江扶风见他模样不像是在撒谎,暗叹之余从怀里拿出钱袋子,尽数给了那小孩,“你都拿去吧,不用给我做什么。”
随后江扶风未多言其他便回了马车中,一连忙着好些时日都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至一日她听府上管家对她言,“少夫人,那马夫这几日得了伤寒,告假在假歇息了。”
管家这般说着,江扶风点头正欲搭话之时,见着他蓦地别开面去,扶着一旁的廊柱猛烈咳嗽起来。
“这几日天气转凉,若是生病了,便回去歇息吧。”纵是她对管家说着,但江扶风隐隐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不碍事……可能是年纪大了,嗓子有些发痒而已。”管家仍坚持着摆了摆手,又再作礼拜道:“少夫人,老夫人那边还需要我过去忙活,我便先告辞了。”
而江扶风方跨出门槛那一瞬,府门前已是急急来了一道胖乎乎的身影,“江侍郎!江侍郎!”
来人赫然是为秦路,此番他面上焦急如焚,气喘吁吁,“有得疫病者入了京……已经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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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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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秋末寒雨拂落枯叶无数,浸润杳无人影的长街。不时萧萧风起,席卷一面枯黄,覆在街头面色发灰的尸身之处。
不多时,一队官兵推车而至,其人皆是面缚布巾掩住口鼻的扮相,旋即他们将那尸身搬至车板处,随着车轱辘压过湿滑的地面,他们扶起把手出了城。
扶摇书斋处,江扶风正执伞遥看着渐远的运尸推车,暗自叹了口气。
接着身后传来杂役的嗓音,“江大人,此前扶摇书斋扩建而未来得及使用的空地现在已围起来搭建成了临时的收容所,患了疫病的百姓都安置好了。”
江扶风点了点头,“朝廷拨发的粮食与药物方才也都运到了,就辛苦你们了。”
那杂役面上五味杂陈,垂首答道:“应该的……还要感谢江大人为城中百姓争得这样之地,不然拙荆怕是要被赶出城了……我现在留在这里照顾她,也顺便为其他人做点活儿。”
“你也要小心,防备的药记得吃,平日里多注意清洁。”江扶风草草交代着,瞄眼见着那雨中犹有一白鸽身影撇过,便又踩着略显促然的步伐回到了书房之中。
彼时江扶风推开窗扇,那白鸽旋即闯入视野,抖着翅上雨露蹦着脚跳在了案上。
她从袖中拿出绢帕漫不经心地为它擦拭了起来,指尖拨开信夹取出了那半尺信条,颇有几分心切地展开——吾妻扶风,万事皆安。至年节归京无多日,妻发又长几许?欲为妻将青丝挽。
江扶风唇畔抿开笑意,接而她砚墨提笔欲回信之时,却是落下“柳郎”二字后迟迟未续。
“京中有疫……”她方写着那末字一捺,又顿下了动作。她抬眸见着窗外沉沉,随后蹙起眉抓过信纸揉成一团。
继而江扶风铺开新的纸页,敛眉再写着,却是几笔之后,她搁置下了墨笔,未再动半分。
她睨着那在案台处蹦着的信鸽,终是没有回信。
京中发生疫病此等大事,纵使她不想柳臣担心,柳臣定也会听到风声。
而此番在人人自危、城门紧守不得任何人外出的京城,她不知这鸽子放出去会不会也为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