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书生抿了抿唇,沉思了半刻才搭了她的话:“我没有授课先生。”
而江扶风身后此前一言未发的柳臣忽道:“此文虽是写郭橐驼种树,却是暗喻治国养民之道。即便这些年来我朝文学之风开明,并不怎么限制学者大家春秋笔法,但你还年轻,更应扎实根基,多览各家经典篇章,再化为己之见。”
书生闻言埋头陷入了沉思。
这一间隙,江扶风察觉到了眼前书生的不对劲之处。
譬如眼前早过初春时节,天气尚暖,除却似柳臣这般病弱体虚之人,少有人像这书生这般穿得极为严实。此番他的穿着,却是将颈处都遮掩得毫无缝隙,明明他额间密汗连连,并不是畏寒之人。
“臭小子,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一声暴喝从另一头传来,紧接着便见一飞扬跋扈的男人追来,其衣衫华贵,在江扶风原主的零碎记忆片段里,来人是为某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同江黎交情匪浅。
那纨绔带着人毫不含糊朝瘦小书生而去,江扶风也顿然明了这书生为何冲撞了他们的马车,还弄得了满地凌乱的书本之象。想必是他得罪了这纨绔,始才被追着逃命而慌不择路。
眼下已是无路可逃,只见书生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挺直了背面对着纨绔,他既不退缩,亦未向江扶风柳臣二人求助。反是街中百姓见着此处的剑拔弩张,纷纷回避躲没了影。
江扶风见得身前书生的背影虽是单薄,却是一瞬颇有那傲凌雪中之梅的骨气。
江扶风蓦地问着系统:“你有没有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个男的?”
系统:【宿主是凭直觉猜的?】
江扶风:“他的肩太窄了,上半身应是裹胸之故显得宽厚些许,但从整个形体来看,他是个纤细之人。而且他总是无意识的在遮掩自己衣襟领口部位,说话声音也很刻意。”
系统:【不愧是孙悟空再世的你!这也能被你看穿。】
江扶风:“滚。”
“陈词,你居然敢在本公子面前舞文弄墨,还让我在清谈会上出了丑?你以为本公子会这样轻易放过你?写得几篇诗文有什么了不起?我呸!”纨绔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盯着陈词。
陈词?江扶风心头一动,此人便是她要寻找的第二个人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今此这般际遇省了她不少事。
“咳咳。”江扶风刻意清了清嗓,让纨绔留意到了陈词身后的她。
“哟,这不是江家小姐吗?”纨绔瞬间转移了目标,那面上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连着方才凶神恶煞之样皆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让江扶风见着尤为不适。
江扶风有些嫌恶地别开了面,看来以这纨绔与江黎的交情,应是知道了她前些时日在江家“大杀四方”之事。而她方欲搭话,却是手心被身侧的柳臣握住。
柳臣径自跨出一步将江扶风护于身后,“张公子,与我内子有何事?”
张公子稍敛了神色,却也是睨了柳臣一眼,不改面上的嚣然:“只不过是想起前些时日江小姐大婚,我父亲朝事繁忙,我帮着处理了些,就无暇赶至现场给江小姐贺喜。二位别介意啊。”
江扶风暗自冷笑,这般吹嘘抬高自己,这纨绔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而柳臣温温一笑,徐徐应着他的话:“柳某福薄,能娶到内子已是尽了三生之幸,万不能还奢求什么喜,张公子的好意怕是只有白费了。更何况柳某是个闲人,向来只会舞文弄墨,像张公子这般为天子效力的忙人,柳某能在这市井里遇着,还真是幸运。”
这一道讽刺的话落在张公子耳边,江扶风便瞧着他脸色已是发黑。
江扶风强忍着笑,心想着她这看看似温润如玉的夫君,口舌却是好比利刃。
张公子的目光变得阴狠:“柳臣,乖乖的回家当你的药罐子,没人会嫌你命短。听说你拒绝了王爷的‘好意’,真是不知好歹!”
眼见着对方戳着柳臣痛处刁难,江扶风听着他话末才知其是为狗仗人势,她不忿道:“张公子,恕小女子见识浅薄,且只听说过人寿命长,不曾听过那在人脚边摇尾乞怜的狗,寿命也长。”
反是柳臣面色平静,丝毫不在意张公子所言,却是听得江扶风言语讽刺以护向他时,眸底掠过几分异样情绪。
此番双方撕破脸皮,江扶风低声提醒着无人注意的陈词尽快趁乱逃走,却不想姓张那厮的手下眼疾手快地逮着了陈词!
彼时陈词忙不迭地抄起身边之物往其砸去,而她猝不及防地被打手顺手抓来街边一桶水,泼了她一身。
水花四溅之间,尽数打湿仓皇闪躲的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