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330)

便是这几日都子监内才暗中相传,陈翘前几日是得了王桓大街上一顿教训,灰溜溜地夹尾巴逃走。

今日陈翘再见王桓,脸上顿起慌然神色,却因在自己同伴面前不好落面子,便仍倔强道:“人家主人都还没问小爷我要回去,你...你...你少在这儿多管闲事逞英雄!”

“哦?”王桓这时便看向简临风,又道,“临风,你自己说?”

简临风从来软弱,两边都不敢得罪,此时更加是左右为难不知言语,却是紧跟着王桓身后的谢宁便忽然答道:“就算临风没开口,陈翘你这样不问自取,便视为偷!”

陈翘早已是被气得涨红小脸,却又自知并非此二人对手,只好唾了几人一口,便愤然转身离开。

王桓把扇子归还简临风后,又笑着说:“陈翘这人是嚣张跋扈,但论地位,你与他并无分高低,便是有高低之差,世间是论事以理,以理服人,临风你不必怕他,若他再欺负你,你大可来寻我。”

王桓那时不过十来岁,却英姿卓著,谈吐不凡,所到之处是鹤立鸡群,眉眼傲然,是谓天之骄子。

简临风每每看向他,虽心中觉此人张扬,却不讨厌,更不嫉妒。

只是有时候也会想,当如此耀眼的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而当下王桓一番话毕,还不待简临风道谢,王桓便带着谢宁上前去看那小黄狗。

之后简临风将小黄狗带回家中,又请来大夫替其诊治上药,是对它悉心照顾。

自那小狗归家后,简临风是恨不得日夜伴在其侧,却又因如此,简中正当时是觉玩物丧志,小狗痊愈后没多久,便转送他人。

简临风那时是伤心欲绝许久,却有一日落寞归家路上,能见王桓与谢宁正蹲在那窄巷中,垂头看着一只黄狗正津津有味啃着一鸡腿。

他惊喜之余,是连忙上前也蹲在谢宁身旁。

王桓与谢宁转头看向他,三人相视一笑,便又不约而同看向黄狗。

如此琐碎之事,在这些年的风雨之中,三人或许都早已忘却,甚至当年那个仗势欺人的陈翘,还在不久之前,被当年那三人之一,一刀毙命。

巷口垂髫,能锦衣玉食,而不知人间疾苦。

少年楚楚,可鲜衣怒马,而不知黄泉不渡。

那日谢宁离开京城时,他城门前相送。

那时他还不知,谢宁早已与谢文昕说出以孟诗云为牵制一事。

简临风所见谢宁脸上仍旧冷漠,却少去几分恨意。

他心中却觉可笑,他如今竟是分不清,如此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当年一同在皇太后膝下玩闹成长时,是谁也没能想到,十年之后,竟会是这样一番局面。

当年风姿绰约的,如今是落得病弱残败。

当年生性纯良的,如今是学会阴狠算计。

当年风流潇洒的,如今是追赶功名利禄。

谢宁见他在夹道相送,本无意与他多话。

却远离几步后,忽然勒马回头,行至简临风面前,居高临下对他冷声道:

“无论王子徽是人是鬼,无论世间与他为友为敌,无论害他者是王是寇,但凡有人敢伤他分毫,本王是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人常言道,身为王侯将相,一生钟鼓馔玉,是世人皆所盼,自由而无忧,自在而无患。

曾经简临风亦然,感之享之。

却一切之后,他才明白。

身为王侯将相,无论安平盛世,还是纷争乱世,所谓自由自在,所谓无忧无患,若排空名利权势,跟本无可安身立命。

简临风恨王桓,却妒王桓。

却是在陈圳死后他终究入仕高官时,孟诗云却与他说:“你不会想走桓哥哥的路的。”

当年都子监中的所有稚童,终究会长大成人,然后再分道扬镳。

六月初六,淋北,大雨,微寒。

谢宁行人入城,本早应与谢稻之等人又相贺相迎,却先有王桓病起,又官府琐事诸多,重整淋北之事是困二人尽月才得稍有空闲。

今日大雨滂沱从早至晚未有停歇,而王桓是从昨日起便觉膝骨关节酸痛不止。

从前谢宁未曾知其此症时,王桓还是强忍疼痛为瞒谢宁,却此时谢宁是尽而皆知,王桓便越发娇嗔。

此症是雨前最为磨人,谢宁是在前些日中得知近来将有雨下,是早前便到医馆处问来艾条以防万一。

昨晚王桓因痛而难以入睡,赖在谢宁身边是矫揉造作,屡屡轻吟难受。

谢宁虽有所听闻此症病发时是疼痛难忍,却也知道王桓此人能在遍体鳞伤时,再受拳打脚踢却一声不吭,从前几进几出庆律寺也只是咬牙强忍。

如今这般沉吟,自然是多有嗔痴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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