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27)

刚走出宫门没两步,忽觉眼下一丝刺眼,谢宁猛地拉起缰绳将马停下。

一个身披绯红绒袍的清瘦男子孤身站在长街一侧,肩前两条长带被北风吹起,在肩前飘飞。

男子面容僵硬,手上抱着一件深棕色貂裘,始终抬头,目光一直追随着谢宁的踪影,从宫门而出,一直到自己面前。

谢宁勒马而止,停在他身前,他蓦地对着谢宁微微一笑。

风吹过,将沙子带进了谢宁眼中,扎得发疼,他却始终没有抬手去揉。

男子只轻轻眨眼,目光始终留在谢宁英俊脸上,嘴角带笑,温和道:“腊月未过,寒冬依旧,小王爷只穿单衣,若是着凉,在下会心疼。”

谢宁问:“你怎会在此?”

男子又摇头笑笑,轻声说:“当年那个早晨,您从此门策马而出时,身上也只穿单衣。在下也说了,若小王爷身体遭病,在下会心疼。”

谢宁盯着他许久,迟迟没有说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鼻子发酸难受,在感到眼眶莫名湿润时,他忽然侧身,将手往那男子面前伸去。

“上马。”

那男子低头浅笑,提手落在谢宁手上,谢宁骤然用力将他的手紧握手心,然后矫然侧身,另一只手扶在男子后腰,猛地发力将其往上一带。

转眼男子已坐稳在马上,谢宁身前,谢宁炽热的胸口贴在他后背,双手围在他单薄身躯二侧,手上缰绳用力一勒,骏马奔驰而去。

只道是公子长驱铁马,足下白花衔风尘。君卿背暖薄衫,心上风尘葬残身。

骏马飞奔,一路向着西面而去,从西直门而出,再往北走,至婆萝山,绕山道而行。山道因积雪而滑,一滑一上,所幸婆萝山并非高山,正午之前二人便已来到山顶。

谢宁先翻身落马,王桓摘下面具后,将手递与谢宁,谢宁扶着他下马,谁知那匹骏马却忽然打了个喷嚏,王桓半个身子还在马上,被这么一抖,歪身便要从马上摔下。

谢宁眼疾手快,迅速上前,单手扶在王桓腰上,王桓慌张之下也顺势将空余的手挎在谢宁后脖,谢宁手臂用力,将王桓往下一带,王桓翩然落地,却是落在谢宁面前。

王桓因一时受惊而心跳加速,只觉胸口一顿,呼吸微急。待他站稳后,才发现自己与谢宁几乎是脸贴着脸,甚至还能感受到谢宁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脸上。

王桓心中更是猛然一顿,可他很快便能听到谢宁那颗炽热的心在剧烈跳动,他便故意轻笑,道:“小王爷,您这心里,可是放了几头小鹿?在下怎的听着它们怎么一直在那儿乱撞呢?”

谢宁总是经不起王桓的挑逗,白皙的俊脸顿时刷红,骤然往后几步,愤然别过脸,走到断崖边上。

王桓看着谢宁闷声走开的背影,单薄的玄色单衣在风中被吹起,晃晃荡荡的,他只笑着摇摇头,低头看了看手上一直紧抱的貂裘,便往谢宁那边走去。

走到他身后,将貂裘轻轻盖在谢宁背后,又绕道他面前,将两边拢好,正拿起带子,谢宁却忽然抓住王桓的手,正要开口,王桓却慢条斯理地抢先,道:“小王爷不必发嗔,在下并没有替玉嫣绑过带子,您是第一人。”

谢宁无果,脸上滑过一丝尬色,只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晨会入宫?”

王桓骨指分明的手缠绕着那两条玄色绸带,在谢宁锁骨处轻轻打了一个蝴蝶结,抬头温和凝视谢宁双眼片刻,笑了笑,退到谢宁身旁,与他平行而立,俯视万千,才缓缓说:“心有灵犀。”

“我想听实话。”谢宁从鼻深呼一气,蓦地转头看向王桓,沉声道,“王子徽,我要听实话。”

王桓低头,忽然轻咳两声,谢宁立刻紧张皱眉,伸手想要放到王桓背后,王桓却将他的手轻轻挡住,回头看着谢宁笑了笑,说:“简伯伯因蓄意谋害天子被捕入庆律寺,临风昨日又跪在淮南王府门前整整一天,此事说到底也是因你我而起,以你的性子,岂有不求情之理?”

谢宁眉心微蹙,只盯着王桓鬓际,听着王桓和声细语,手慢慢垂下,他又问:“那你怎知,我会清晨入宫,行于流芳门,且身着单衣?

王桓浅笑,道:“当年您替我求情的时候,不也是清晨,从流芳门出,且身着玄色单衣吗?”

谢宁的眼角渐渐浸润,他颤抖又问:“这一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王桓转身,放眼无际天下,却只得一片模糊。

“一年前,在您府前被刺杀,本也以为今生再无缘小王爷了,当时还觉惋惜,竟来不及道别,”说到这里,王桓故作轻松地笑笑,又继续道,“却没想还能捡回小命,救我那人将我留在迦蓝寺,还请来祁缘大夫替我医治,却从无露面。大概是上天也觉得在下与小王爷情分未断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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