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卓为语气是情真意切一片肺腑,仿佛恨不得能够在王桓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达自己的惋惜感叹,可是这说话的对象却始终没有理会他,嘴角依然带着那淡淡的笑容。
许卓为透着这窗框见着他这般,不由心中闷哼,眼珠子一转,忽然又换了自责的语气说:“你瞧我你瞧我,这一见到旧人就忍不住多说的毛病可真得改,竟也没个分寸!怎么就老往过去不好的事儿上说呢?怪我,怪我!二公子啊,这要哪儿说了不该说的让公子挑起伤心事儿,我许卓为在这儿就给二公子您赔不是!公子您大人有大量的,有怪莫怪!”
“哪里哪里,许令君这是言重了,许令君顾犹在下的情谊,在下感激不尽,谈何怪罪一说?”王桓微微点头,依然是蓦然笑着。
“二公子果然气度不凡!这许久未见的,相请不如偶遇!我也还记得二公子您也是贪杯之人,也不知道二公子肯不肯赏个脸,不如就跟我回府一趟,我们来叙叙旧。我府里什么都不多,可这好酒还是不缺的...”
两辆驴车之间只隔着半人距离,许卓为说话的时候是一直觑着王桓,但隔着夜色也只是能看到那丑陋干瘪的侧脸,倒是王桓却一直微微颔首,这时他又缓缓说:“承蒙令君厚爱了,只是...”
这推脱之词都还没说完,街上忽然又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咦?这不是卢公子的车吗?”
这人说着,又往前两步,接着又道:“方才在府里还听见小王爷念叨着呢,原来是遇到熟人给耽误了,呵呵,小王爷看来还得等一会儿咯...”
许卓为一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方才的飞扬跋扈骤然消失,片刻后,他挑了挑眉,留下了一句“既然二公子还有约,那在下就不便叨扰了,公子保重”便摔帘而去。
听见许卓为车声渐渐远离,王桓脸上冷漠不减,忽然垂头咳了起来,青樽见着正要上前,王桓却抬手将他拦下,紧接着又马上掀开车帘走出了车厢,对着那个在夜色中正缓缓离开的背影喊道:“简公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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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桓掀开车帘时,视野里一片漆黑朦胧,月光明明通透,却只能映出面前不远处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他遥遥一声叫唤,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他扶着车轸磕磕碰碰地落下,却因为视野不清差点就从车边上摔了下去,幸好青樽知道他那德行也没有真的就在里头等着,不声不响就一直候在他旁边,果然就见到他那残躯差点就掉了下去,眼疾手快地便立刻将他扶稳,可王桓的手在车框上借力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划开了一道口子。
手上被划破的那一下子倒也没有什么痛感,直到他好不容易站稳后,手上才传来刺痛,很快他又觉得手腕上流过温热的湿润,他抬起手想要看眼伤口,谁知却连手的轮廓都看不清。
王桓心里忍不住嘲弄了自己一番,便也不再理会,正要提脚往前走,青樽已经跳到他身边想要扶他,王桓却随意摆摆手示意不用跟来,只身便往两个黑影那边走去。
一直陪在简临风身边的老管家见到王桓迎面走来便识趣地往后退开两步,躲在那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低垂着头站在原地。
就像他这些年来一样,无论自己的小主人辉煌还是落魄,他都会躲在那个小角落里,耐心地等着他。
王桓来到简临风跟前,微微颔首后平淡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了。”
两个人面对面而站着,有人看不清对方面容,却看到了人心,有人看见了对方容貌,却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自简临风被王桓喊下的那刻起,他心里就一直跳个不停,这一刻王桓来到他面前,他也只知道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丑陋的男人好一会儿。
尽管知道这皮囊不过是面/具一张,但是每次见到简临风心里都难以平静下来,昔人旧人起死回生本应是件值得庆喜的事情,可是在他心里却只剩下了物是人非的刺痛。
当年眼睁睁看着这位曾经与自己日夜相伴的挚友蒙冤入狱,自己却只能躲在家门之后不敢言语,这一年里他只能用父亲坚决命令在此事上绝对不能插手为借口而安抚自己的内疚。
可是比起自己曾经还口口声称为他人挚友,一直对放浪形骸的王桓深恶痛绝的谢家小王爷,却在被自己姐姐父亲多番阻拦后,依然只身独闯庆律寺将王桓救了出来。
再后来王桓含冤而死,那时的他对王桓之后内疚对王家也只是叹息,而如今相同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好像才能明白,世间至轻至贱,莫过于旁人的内疚旁人的叹息。
晚风缓缓而过,简临风心里长叹一声,却点了点头,就算心中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疲惫地说:“无妨,举手之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