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方翾应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那你这次去欧洲，会去看他们吗？”
周瑾文拿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含糊其辞道。
“具体得还看行程安排，有时间的话可能回去吧，”他话锋一转，问方翾，“你最近和爸妈有联系吗？”
方翾沉默地摇摇头，顺手拿了个抱枕贴在胸前。
或许是因为很少见面的原因，方翾对父母的印象一直很模糊，打电话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索性就不怎么联系了。
周瑾文端着两杯水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方翾面前的茶几上。
“我前两天去老宅，爷爷的意思是，你今年二十岁了，生日宴还是要按规矩办一场的。”
这算是周家不成文的传统，不论男孩还是女孩，二十岁的时候都要办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作为正式进入成人世界的仪式。
方翾盯着面前那杯水，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我又不姓周。”
话才出口他便自觉失言，又飞快粉饰。
“公司早就安排好了生日直播呢。”
周瑾文看着他些许慌乱的模样，心头涌上无尽的怜爱与疼惜。
“别说傻话，不管你姓什么，都是我周瑾文的弟弟。”
他郑重的语气让方翾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他努力挤出笑，依然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知道啦，不然大哥能送我那么贵的车吗？对了，方佳淳二十岁的时候，大哥送了什么给她啊？”
周瑾文略一思索，“是一对钻石耳钉，但从没见她戴过。”
话题于是顺利地转到了方佳淳身上。
方翾捏捏抱枕，笑着说，“她上次还问我，准备送什么毕业礼物给她。”
“时间真快，她都要毕业了。”周瑾文在方翾身侧坐下，看着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已还要高一点的弟弟。
方翾从小在方家跟着外婆长大，周瑾文只有每年寒暑假去外婆家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个弟弟，等到他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周氏集团，和方翾见面的机会才多了起来。
父母在他十岁那年抛下他和方翾去国外定居，他当时不太明白为什么，比他大几岁的堂姐悄悄告诉他，是因为他刚出生的弟弟。
直到几年后周瑾文才知道，他的母亲生方翾时难产伤了身体，还没出月子又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方翾一起从阳台跳下去，好在只是二楼。
这件事之后，父亲便把方翾送到了外婆家，方翾的名字也是外婆取的。
但母亲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她不能见方翾，连听到别人提方翾都不行，小儿子对她来说像是诅咒一般，令她失控。
方翾满周岁之前，父亲便带着母亲出国去欧洲定居了，心理医生说欧洲的气候和环境对母亲的病情有好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祖传的恋爱脑的原因，祖父居然也同意了父亲的做法，转而开始专心培养周瑾文。
方翾则像是被遗忘了一般，依然被留在方家，他在外婆的身边长到了十五岁，这期间也收到过几次从外国寄来的礼物与明信片，但父母的影子总是模糊不清的。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外婆去世了。
方翾当时刚从夏令营回来，被晒得有些黑，因为身量尚未拔高，脸蛋和胳膊都是肉嘟嘟的，看着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他站在舅舅和舅妈身后，眼睛通红强忍着泪水，待看到周瑾文走过来时，终于忍不住了。
“哥，外婆走了
”他扑进周瑾文怀里，眼泪滚落下来，一颗颗全掉在了周瑾文的西服外套上。
周瑾文学着外婆以前做过的样子，伸手拍拍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轻声安慰道，“崽崽不哭啊。”
周瑾文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方翾想起外婆以前也是这么轻声叫他崽崽的，越发悲从中来，从轻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周瑾文连忙给他拍背顺气，生怕他厥过去。
方翾想到自已在夏令营带回来的礼物还没送给外婆，他又悔恨又伤心，心碎地哭了好一会，周瑾文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等到方翾终于一抽一抽打着哭嗝止住泪时，周瑾文的衣服沾满了眼泪和鼻涕，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对，对不起
”
方翾看着周瑾文一塌糊涂的衣服，低头小声道歉。
对于这个哥哥，方翾的感情非常复杂。他觉得愧疚，因为如果不是自已，爸爸妈妈不会离开这里，他也有些羡慕，哥哥和爸爸妈妈曾经有过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不像他，除了那几张明信片和纪念品，什么都没有。
方翾的脸因为哭了太久憋得通红，未干的泪痕挂在脸颊，像红苹果上的水渍。
“没关系，”周瑾文毫不在意地说着，伸手擦去方翾脸上的泪，“你是我的弟弟啊，我说过要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