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翾坐在车里拨通陈言序的电话，毫不意外地无人接听。
他扬起个笑脸，朝门岗保安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接，可能是睡午觉还没醒呢。”
门岗保安是位年轻的小伙子，估计比方翾大不了几岁，端着访客登记本一本正经的样子。
“那你报一下业主的门牌号和手机号。”
方翾立刻回答，保安核对过后确认无误，按下开关抬起道闸。
又提醒一句：“电梯也是要刷业主卡的。”
方翾笑着道谢，心想自已到时候跟在其他人后面混进去就是。
但他站在电梯厅等了七八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其他人出现。
方翾捏着手机，决定再给陈言序打一个电话。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响起后，是冰冷无机质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
方翾苦笑一声，重新看一遍周瑾文发来的地址。
“二十一楼啊
”
第77章 眼泪
安全通道亮着绿色的指示灯，推开消防门之后，入眼是刷着浅灰色地坪漆的楼梯。
方翾默默数着，发现从b1到f1，一共是30级台阶。
白色墙壁上刷着黑色的楼层数字，方翾数到24时，墙上的数字已经变成f2。
逼仄狭窄的楼梯间里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又潮湿，像个失去控制的蒸笼，只顾着疯狂加温。
方翾的额头上已经有一层细密的汗，他抬手随意擦一擦，继续向上爬。
又是不知道多少个24级台阶过去，方翾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全是汗水。
他背靠着墙壁弯下腰，身子向前倾，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膝盖像是要错位一般的疼痛，心脏因为缺氧而又酸又涨，仿佛下一秒便会窒息。
汗水从额头落到他挺翘的眼睫上，让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方翾甩一甩头，又伸手胡乱擦过额头和眼睛，终于看清了墙上的黑色数字。
f17。
很近了，马上就能到了，方翾小声鼓励着自已，伸手扶住楼梯扶手，再一次向上爬去。
高温和缺氧感一起涌上来，让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浸满水分的棉花上一样。
方翾不知道自已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只是机械又茫然地转过一个又一个弯，直到看见f21的字样。
通往走廊的消防门就在他面前，方翾慢慢走过去，却因为爬了太久的楼梯，反而不适应踩在平地上，差点摔倒。
方翾苦中作乐地想，小美人鱼在陆地上行走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呢？
锦苑的户型都是大平层，一层楼只有一家住户。
方翾伸手整理一下被汗湿的头发，努力扬起元气又可爱的笑容，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可视门铃前。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窗户灌进来的风在流动。
门铃声响起划破凝滞的空气，像等待回应的求救讯号，但却无人应答。
方翾觉得自已脸上的笑容快要碎掉，却还是努力眨眼，又一次按下门铃。
乌沉沉的房门看起来厚重又隔音，方翾听不见一点儿里面的声音，只能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按着门铃。
被当成讨厌的那种人也没关系，被看成是毫无分寸感、恬不知耻的人也没关系。
在这种时候，羞耻心与道德感是多余的。
并不尖锐的门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陈言序看着屏幕上方翾绯红潮湿的脸，不知道自已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为什么方翾会这么难过呢？
陈言序踌躇着，门把手就在他手边，他只要伸手转动打开这扇门，就可以亲眼看到方翾。
可是，可是见到又能怎么样呢。
陈言序不认为自已可以对方翾说出难听的话。
他会心软，会被眼泪淹没，会抛弃需要坚持的原则。
他甚至会说，虽然我没有那么多钱，但我长得好看，你不是总喜欢偷看我吗？
这实在太不体面。
执拗的门铃声终于停下，但方翾并没有走，他盯着可视门铃上那个圆圆的广角摄像头，略圆的眼无辜又可怜的眨一下，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方翾咬着下唇，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掉。
他不再按门铃，只是背靠着墙壁慢慢蹲坐在地上，双腿屈起在胸前，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腿真的好酸，但比腿更酸的是心脏。
方翾想起那天在西瓜台的幕布旁，徐钊明对他说过的话。
“但是心软的人啊，有时候最无情。”
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徐钊明会知道呢？
方翾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他疑惑地伸手摸上脸颊，才发现是眼眶盛不住那么多泪水，不顾自已的意愿开始决堤。
好丢脸，真的好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