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是本地人氏, 在帮里辛苦半年有余, 蓬莱地方的情况我最清楚。周围兄弟都是我的生死之交, 从来都是跟着我冲锋陷阵。”沈铁盘黑着脸, “就算帮主老人家亲自来, 他也会说我说得对。”
阮晓露:“当年淮东海沙村被官兵围攻, 你们帮主日夜兼程赶去救援, 血肉之躯守在盐田里, 没让官兵伤一个灶户的性命。”
沈铁盘咽了咽口水,有点犯愣。他入行晚,不知道这件事。
阮晓露递给他一把朴刀, “你带三个人,十匹快马, 前往两水集接应,协助那里的帮众撤退。至于存盐、银子,都不要管。人平安回来就行。其余人, 事不宜迟,跟着阮二哥、阮五哥, 立刻去芝罘村救援灶户。天黑之前,在此聚合。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沈铁盘矗立半晌,一把接过刀,领命而去。
余人轰然上马,赶去救援芝罘村。
阮晓露教把那三个俘虏捆结实,丢进小黑屋。她自己召集留守的喽啰灶户,简单谈话,问了问现下蓬莱分部的人手配置、盐场情况、军器数量,这才算是心里有数。
日头偏西,一拨拨人马赶回蓬莱盐场。在阮氏兄弟的带领下,几百灶户拖儿带女,七零八落地逃回营地,惊弓之鸟般地挤在民房里。有人默默流泪,有人麻木地接过干粮和水。
沈铁盘也带着一批帮众撤回基地,愤愤的道:“白花花的盐,都让他们抢上船了!幸好我们去得及时,还带了马,不然值守的弟兄们生死难料。”
这边几个灶户惊魂稍定,有人蹒跚走来,望着阮晓露等人就磕头。其中就有她在沙门岛见过的郑佛娘郑老太。几个月的休养生息过后,这批灶户总算有点精神,穿上了像样的衣衫和鞋子。
但他们惊慌失措,满口叫着:“女真人追来了!姑娘大王救我等!”
阮小二眼眶发红,抹一把身上的血,告诉她:“俺们赶去的时候,那帮贼人已经烧了一大片房子,把灶户都赶到海滩上,青壮男女都赶上船,老人小孩就地砍死!已经杀了十几个!见我们来增援,这才拖泥带水的撤了。但我们人手不够,又没有快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驾船跑了!
”
沈铁盘和一干本地帮众又惊又怒:“怎么还杀人呢?”
在他们的认知里,海盗劫掠,无非是冲着钱财物资而来,倘若百姓乖乖配合,海盗也不会无端屠杀,浪费时间。更别提带走俘虏,平白消耗自己口粮。这些百姓一穷二白,也没人给他们付赎金。
沈铁盘质问灶户:“你们是不是抵抗了?不是告诉过你们,在这里使不得你们那辽东性子,遇事先找帮众,不能擅自
”
“这批人不是寻常海盗,”阮晓露打断,“女真人向来是一边作战,一边掳掠平民为奴,这些灶户也知晓此节,因此才奋起反抗。”
阮小五此时匆匆赶到,补充:“抓了个重伤的点子,会讲一点汉话。他威胁说,这些灶户都是从他大金国土地上逃出去的,盐帮若是收留,就是跟他们国家作对。让你们趁早把这些灶户交出去,否则
”
几个喽啰急问:“否则怎样?”
“哼,还不是那几句狠话。大军来袭,鸡犬不留什么的。”阮小五轻蔑道,“懒得费心记。”
向晚,寨子里生了几处篝火。劫后余生的灶户和帮众围坐一团,有人轻声哭泣,悼念死去的亲友兄弟。又在外公干的帮众接到急讯,赶来回防,见到如此伤亡损失,也半天回不过神来。
阮小二和阮小五接过灶户递来的热饭,每人满满一大碗,外加几条本地咸鱼。两人一扫而光。眼看灶户们都只吃三五口,哥俩也不好意思再添,只落得个三分饱,打碗热水,涮涮碗底,权当汤喝。
一抬头,小六坐到对面,托出一大盘饼。
“我让人去附近农村里额外收了点粮,备战。”她道,“现在物资暂不短缺。”
兄弟俩喜出望外,跟亲妹妹就不用客气,风卷残云,总算不饿。
几个盐帮头目也先后聚来,请教:“虽然我们大大小小也打过不少阵仗,但今儿这次还真没见过。久闻梁山英雄善水战,快教教我们。“
阮小二不言语,望着黑漆漆的大海,粗声道:“别都看我,我也不知这破地方该怎么设防。”
盐帮帮众听他直言“破地方”,面色尴尬。沈铁盘直接脸黑。
阮晓露笑道:“别咬文嚼字。这世上有真正的好地方么?”
有人自嘲:“本以为海里只有龙王,谁能想到,还会有人从那边打过来呢?”
盐帮势力分散,以生产经营为主,当地官兵不敢过问,顶多偶尔有毛贼骚扰。因此纵然修了墙垣篱堑,主要防范的是陆上进攻。通往盐田的大小道路、以及内河水渠两岸,都布着一道道哨卡,掘了陷阱,藏着绊马索。但从海面上望去,就是毫无遮拦——因为近海一带尽皆在盐帮掌控之中,从未有人从大海那头来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