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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景住滚了一身脏水,发梢也滴答泥水,莫名其妙地被阮晓露拉到林子里,冻得抖抖索索,甩掉她的胳膊,面露不豫之色。
他身后跟着几个从人,个个鼻孔朝天,套着小商小贩的衣服,一看就是伪装出行的辽国亲军侍御。这些人见自家领导被一个平民姑娘拖着走,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救主”;好歹段景住记得自己在大宋的身份,连使眼色,让底下人莫要冲动。
“你、你干什么?”
阮晓露转转眼珠,一本 正经地道:“我刚才又救了你小命,你还不谢谢我!”
段景住莫名其妙:“你怎么救我了?”
阮晓露编不出来:“哎,说来话长,多说无益,你来干什么?
段景住眼下是辽国重臣,酒店里现成坐着个女真将军,他俩要碰上,岂不立刻引发国际危机。再说,要是让段景住知道梁山同时在往女真卖军火——尽管卖的都是边角碎料、瑕疵次品——那梁山和大辽马上结仇,当初在冰天雪地的辽河上,跟答里孛结成的生死之交,也得立刻归零。
不远处的酒店里,灰菜也听到外头动静,警觉地询问朱贵:“户外何人?何不请入避雨?”
朱贵不知备细,但见阮姑娘行事,是死也不能让外面的陌生金毛和这迂腐壮汉碰面,遂绞尽脑汁敷衍:“他们啊,这个,我们这不是衙门么,他们没有手令,自然不能进来
话说,你们索要的这批烟药,要拿来干什么用啊?”
朱贵自知演技有限,于是巧妙地转移话题。
灰菜汉语生疏,咬文嚼字之际,不免占用大量脑力,顺口答道:“汝未知吾等在战乎?吾——”
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闷一碗酒,改口道:“吾高丽王需精纯硫磺焰硝以炼丹作药。”
朱贵呵呵一笑,“再吃点菜。”
这时候喽啰前来回报,压低声音说,凌振那里确实有不少实验废品,但散落在山上各处,收拾出来也得两三日工夫,问朱贵来客何人,要不要给他准备客馆住宿?
朱贵一边飞速思考,一边还要应对灰菜那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额角出汗,脑子也有点不够用。
“这、这
嗐,你且自己找个宿处,等上两日,再来我这里拿货不迟。”
灰菜不高兴:“吾不远千里至此,岂无官舍可栖?人地生疏,岂欲搭军帐耶?”
朱贵一听,不得了,敢情这位肌肉哥一路都是住帐篷的。又一想,阮姑娘演了一场大戏,万不能在收尾的时刻穿帮。如果让这人自寻宿处,万一他乱走乱转,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那阮姑娘的山寨大计可要前功尽弃。
还是把他笼络在自己的视线下,最为稳妥。
“那
那等天色晚了,我亲自护送你去客馆住宿。”
灰菜点点头,十分满意。
他虽然看似好骗,但那是因为身在异乡、语言不通,并非他智力低下。如今一番对话过后,他也意识到此处不像什么官方作坊办事处,倒似一处民间武装据点的前哨。但转念一想,大宋经济发达,百姓文化素养高。官方将生产活动“外包”给民间,也许是十分寻常之事。
烟药火炮是最要紧的,在哪买不是买。贴牌货未必比原厂的逊色。
他也就不多追究,兜头一个大揖,笑道:“人言南国之人好客,诚不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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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阮晓露好不容易将段景住哄上一艘船,故作关心地问:“战事如何?俺们的火炮管用吗?”
段景住疑神疑鬼地往酒店方向瞅了几眼,不知里头坐着何等妖魔鬼怪,自己若是进了门去,难道真会没命?
“南国火炮的威力巨大,让女真人措手不及。甫一使用,就解了石子岭之围,杀了他们几个完颜大将军。”段景住收起思绪,向她汇报,“然后接连几次大捷,收服了不少失地,太后颇为满意。只是敌人也逐渐找到了应对炮火的方法,改换了阵型,散兵俯冲
战略战术
我军
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
”
段景住当惯了辽国大将军,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品级不高的官宦军兵,见了他也得卑躬屈膝。他本身文化水平近乎文盲,除了鸡鸣狗盗之事比较熟练,于军国大事,见识也并不甚广,但谁敢指出来?没多久,就养成了颐指气使的毛病,见了谁都得指点一番。
此时他又习惯性地拽些军事黑话,猛然看到阮晓露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神色既不像洗耳恭听,也不像是获益匪浅,反倒像是在戏台上看戏,听个乐呵。
段景住蓦然红脸,嗫嚅几句,把自己的长篇大论收了尾,讪笑道:“军事机密,不能多言。总之,需要更多的火炮,烟药也照三倍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