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了,”文绉绉的大嫂笑眯眯,“姑娘去取吧。”
阮晓露惊呆了。书稿墨迹淋漓,足有几百字。她本来以为得等半天!
“您怎么能写这么快!”
萧让得意地指着书架上摇摇欲坠的一摞话本稿子。
“无他,唯手熟而。”
好吧,这钱真好挣。
有了稿子,还要请石匠凿碑。萧让推荐自己的熟人,一个叫玉臂匠金大坚的。说是金石玉器古书古玩都能鼓捣,刻碑文更是一绝。收费也不贵,二十贯包全套,保证用全山东最好的花岗岩,手工雕琢,精细无瑕,一百年不掉渣。
阮晓露:“
”
这是卡着她的预算来报价。不过她也不懂行,只管点头,做个人情。
萧让写个条子,然后躲进书斋码字。阮晓露找到金大坚的店铺。
大门紧闭。扒拉门缝看进去,只见一排货架上全是印章古玩陶瓷玉器,一个中年大叔枯坐其中,偶尔抬抬手,炭盆上煽风炉子。
怕是没生意无聊。阮晓露赶紧敲门,说明来意。
没想到,里头的大叔懒洋洋、病恹恹,来一句:“不做。”
玉臂匠挺有个性。阮晓露:“二十贯。”
“唉,唉
不做。不在状态。”
阮晓露想去找别的石匠。但是金大坚的口碑业内公认。她头一次收军功券跑腿办事,总不能凑合交差。再说,让别人给王伦刻碑,多少有安全风险。金大坚是熟人介绍的“自己人”,萧让用他三百万字的手稿保证,这人绝对不会做告发客户之事。
那就再努力一把,“事情紧急,再不开门我撞门了。”
撞不撞得开是一回事,但门口架子上一堆易碎货品,稍微震动一下估计就是雪崩。
金大坚眉头肉抽抽,放下小竹扇,愁眉苦脸地起身开门。
“时运不济,泼皮欺负我,连个小丫头都欺负我,呜呜,唉
”
阮晓露警惕地朝门外看一眼。
“哪有泼皮?哪个泼皮会跟石匠过不去?”
金大坚翻了几个白眼,见赶不走这姑娘,只好又叹口气,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济州城里有个无赖子,名叫何清,纠结一帮狐朋狗友,专一吃喝嫖赌欠债不还。上个月何清老父病故,请金大坚刻了个汉白玉碑,又制作了一些金玉明器,风风光光大葬一场,总共赊了将近一百贯钱。
然而何清推脱赌博输光,这钱直到现在也没给。金大坚几次讨要,反倒被人家打出门。金大坚深感世道黑暗,每天在家里发呆发闷,哪有心思做生意。
阮晓露看这大叔状态确实差,给他支招:“去衙门告他,如何?”
金大坚撇嘴:“告又怎么样!他有个哥哥何涛,是州府的缉捕观察,谁敢惹他兄弟!”
阮晓露乐了。
“何涛的弟弟欺负你?”
金大坚撇嘴:“姑娘认识这人?”
“走,我帮你讨债去。”
*
阮晓露谨慎行事。何涛欠她的“人情”,时间久远,也不知他还认不认。自己单独上门,唯恐吃亏。
她敲开一栋小院的门,“锦儿,锦儿。”
院子里,屋檐下,牵着几根粗绳,上面晾着花花绿绿的布匹。一排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
听闻叫门,院里的织机声停了。
张贞娘好奇张望,一看是她,有些惊喜,又有些羞涩,上前相见了。
“姐姐最近气色不错。”阮晓露上来给她定心,“梁山那边一切都好,大家吃穿不愁,没病没灾。”
张贞娘点点头,欲言又止。
“那、那我
”
她紧张地盯着面前姑娘的嘴,生怕她下一句说出来,“你家官人记恨你,连嫁鸡随鸡都做不到,今后不想再见你。”
或者类似的话。
阮晓露却没接这茬,左右四顾:“张伯呢?”
说曹操曹操到。小院门打开,张教头推着个小车大步走进。小车上卷了两三匹布。张教头丢下车把手,坐在凳子上擦汗。
“他娘的,欺负我们姑爷不在家,压价也忒狠了!这些个奸商欠收拾!这要是在东京城,早晚让他们做不成生意!”
张教头喃喃发完牢骚,才看到院子里多了个客人,赶紧打招呼。
“有何贵干?”
阮晓露一听,老爷子口气硬邦邦的,这是在哪儿受了气,心里还窝着呢。
赶紧说:“没事没事,顺路来看望一下姐姐。你们家这布织得真好哇。”
张教头瞪着眼睛,压低声音喷口水:“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卖不出去?姑娘,我不是怪你,你是懂我们难处的。外地人到哪都受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
张家三人在济州府安顿之后,张贞娘和锦儿一道辛勤纺织,认认真真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