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贤耳朵动动,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汉语听力出了问题。这“流程”听着怎么不像政府办事,倒像是□□接头呢?
那军汉见他面露疑惑之色,不耐烦地说:“俺们大宋烟药作坊千千万,又不止东京城这一家。反正你得了烟药,也要在登州港口装船,去那不正好顺路?——嗐,叫你去,你去就好了。你要是见疑,那压根也不必做这个买卖。”
崔思贤:“可是、可是下官不能擅自离京
”
那长官微微语塞,回头看了一眼军汉。那军汉立刻接话:“那你找别的部门要通行文牒,不是我们管的事儿。”
崔思贤暗自摇头。想起当年他第一次随团出使大宋时,看到的是一个制度完备、欣欣向荣的泱泱大国。几十年过去,泱泱大国吏治松散,责任缺失,流程稀烂,从内到外成了个一草台班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高丽祖国,不也是内外党争,江河日下,被异族羞辱摩擦,混得连草台班子都不如,也没资格笑话别人。
他恭敬长揖:“遵命。”
心里想,到时候让那个女真祖宗自己去跑腿。他还要在外交圈里混,可不能担这个擅自离京之罪。
那清秀的小厮将他领走:“使君,这边。”
又是一阵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过马厩、兵器仓库、还有一口井。路上还有人拦住问他们是何人,那小厮挂着脸子,随口一答“没见过夷人么”,旁人也就不问了。最后从另一个边角小门出了去,绕过外头一条街,和留在外面的从人会合。
扮成高丽仆从的灰菜早就不耐烦,吹着胡子,压着嗓子问:“事竟如何?”
崔思贤还在咂摸刚才这一圈甲仗库之旅的奇怪之处。冷不丁听他一问,顿觉压力巨大,不过脑子地回:“都办妥了,只不过要去一个稍远的作坊去搬取烟药,小人回去和您细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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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思贤走出甲仗库的同时,那个给他文件的“长官”收拾手头纸笔,一个纵身跃出空屋,躲在杂草中,双眼四周一扫,招呼身边“从人”过来。
“这就成了?”
他身边那个“军汉”迅速卸下身上软甲,笑道:“他们使臣人生地不熟,多做多错,谅他也不敢多问。等到了梁山,俺们的作坊里倒是也产烟药,质量嘛,过年放个烟花,应该不会把他家给炸了。”
一边说,一边扯掉束发的带子,披上个灰扑扑的衣裙,再整理出个低眉顺眼的表情,一时间从“俊俏军汉”变成了烧火丫头。顺手捞起墙边一捆柴,抱在怀里。
“烧火丫头”又道:“话说,这甲仗库外头看着挺大,里面一堆空屋,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
“长官”笑道:“国家八十万禁军,人人需要衣甲兵器,这甲仗库不造得大些,如何撑得起门面?”
当然,大家都知道,八十万禁军里至少四十万空饷。这甲仗库规划得占地巨大,到头来里面填不出那么多内容,自然就出现了许多空地空屋。
这扮军汉的自然是阮晓露。那扮“长官”的却是张教头。老爷子老当益壮,又在军中当过小领导,披挂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此时那“小厮”也凑过来,低声汇报:“人已经回同文馆了,看样子没起疑。”
阮晓露给燕青竖个大拇指。
张教头又从怀里摸出个文书名牌,问:“这些,要不要还给那位孙提辖?他要是真丢了这些东西,上头必定责罚。”
“怎么能叫还,”阮晓露接过,笑道,“明明是他喝醉,自己落在酒楼里的。咱给他放回去,让他自己找。”
燕青衷心赞道:“这一招偷梁换柱,他们就算事后察觉蹊跷,也绝无可能追根溯源,查到咱们身上。在梁山时,听这个说姑娘会办事,那个说姑娘智计多,今儿才算真正见识到,着实让人信服。”
阮晓露嘻嘻一笑,轻轻噎回这句马屁:“可见以前是不信的。”
燕青:“
”
自从看到灰菜跟着高丽使节,来衙门打大宋烟药的主意,阮晓露就盯上了这几个人。得知他们打算去甲仗库申请烟药配额,她思考一夜,脑洞大开,干脆来个瞒天过海,给他们把衙门给换了!
她约孙立出来喝酒,稍微用了点孙二娘蒙汗药,把孙立一个八尺大汉整得烂醉如泥。然后摸了他的“候补登州防御使”腰牌文牒、就职公文,让张教头拿着,假装准备走马上任的军官,到甲仗库来申领武器衣甲。
大宋冗官一堆,挂名闲职之人多如牛毛,就连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也无法全部记清。这年头还没有什么政府上网公示,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工作,很多同一系统的公务员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多年前据说还有人冒充苏东坡,在民间招摇撞骗,好几个月才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