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人家跟她心有灵犀,前后脚进了肉铺,还选上了!
燕青在那老鹰一般的女真壮士旁边,顿时被衬成一只精致的小翠鸟。他倒也不慌,挪了一个肉案,旁若无人地挑肉,余光在那几个外宾身上点了一下。
那女真壮壮身边,另有一个高丽衣装的矮胖老者,冲他点头哈腰,笑道:“郎君小声,此处是京畿重地,耳目繁多,咱们虽然身为使节,但也最好不要引人注目。”
这老者的汉话虽然也略有过时措辞,但比那女真人强多了,至少是个汉专八级。阮晓露观其形貌,觉得这位应该是个正儿八经的高丽使臣。
“郎君”是对大金贵族的通用称呼。这高丽使臣的措辞也是很准确。
女真和高丽互相语言不通,相互间只能用汉话交流。
那女真大汉不耐烦地瞪了一眼那高丽使臣,道:“吾与汉人曾有数度交往,深谙其言谈举止。尔不必为我徒增忧虑。”
阮晓露脑袋里闪了一束光:“这人与汉人打过交道,对了!是灰菜!”
当初在辽东遇到的“灰菜将军”完颜乌烈,那是一个肌肉健硕的女真大汉,站如一棵松,坐如一头熊,稍微一龇牙,就能让林中的花鹿锦鸡傻狍子望风而逃。
而如今,灰菜洗了脸,修了胡须,拢了头发,将削掉的髡发掩在大帽檐下,还在帽檐上缀了一块玉。在他自己心目中,也许已经成了个眉清目秀的白面小生。然而真的混在开封宋人堆里,依旧是一眼糙汉,好像刚从梁山下来的土匪。
阮晓露记得,当初在辽阳府时见到的女真人,会讲汉话的寥寥无几。就算会说,其水平也仅限于转述一些人名地名,无法日常交流。
不知是不是因为接触了阮晓露这帮汉人“商贾”、“萨满”,开了眼界。看来这近一年里,女真人中有人开始“开眼看世界”。灰菜因为负责和李俊的盐马贸易,和盐帮颇有交流,突击汉语,颇有成效。只不过一开口就像是从演义小说里钻出来的,不知拿什么书做的教材。
加上渤海航线重开,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跟着私商船队偷渡入宋,开辟更广阔的地图。
阮晓露又思忖:“灰菜跟高丽人混在一起干嘛?”
在辽阳府时也见过少许高丽人。通译乌老汉也和高丽颇有渊源,给她讲过一些轶事。她知道高丽一藩二主,一直在向辽宋两国同时称臣纳贡,跟大宋的外交往来频繁,在开封设有“大使馆”,其使臣也是个宋朝通,汉话贴近母语水平,逢年过节向宋朝皇帝歌功颂德,作的诗文在外交使节里数一数二。
而自从女真崛起之后,相邻的高丽最先遭殃。因为误判局势,冒然挑衅正在崛起的完颜部落,结果被女真铁骑揍得服服帖帖。本来指望辽国大哥能帮自己出个气,结果大哥转眼自己也被揍得鼻青脸肿,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关心底下的藩属。
高丽别无选择,开始考虑要不要再跟大金交个保护费,来个“一藩三主”。
而宋金至今未曾正式建交。因此,女真人若想混进宋朝境内做点事,借助高丽使馆做掩护,确实是个最方便快捷的办法。高丽人哪敢说个不字。
灰菜看了一圈鲜肉,都觉得不够新鲜,授意高丽使臣跟肉铺掌柜的沟通,教现杀两只狗,按照他教的手法宰,放的血不要丢,一起打包带走。
阮晓露胃里顿时翻滚:“又要狗血拌饭。你就不能吃点好的?”
掌柜的见来了大活儿,利落应了,派几个刀手到后面去杀狗。
燕青趁机叫道:“给我称三斤精肉,切作臊子
”
那掌柜的带着歉意道:“您说晚了一步。现在刀手没空。客官且少等,小的给您泡盏茶。”
燕青于是拉个板凳,顺水推舟地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阮晓露在里头一听,啧,这小乙哥真会来事儿,天生干谍报的料。给他花钱,值!
她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后面,也拉个板凳,拿出一袋炒豆儿,嘎嘣嘎嘣的嚼。一边看后头杀狗,一边听着肉案那边动静。
只听灰菜和高丽使臣聊天。高丽使臣巴结女真大爷,也正在学女真话,呜哩呜喇讲了几句,发现自己水平太低,实属鸡同鸭讲,只好改回国际通用语——汉语。
“其实女真骑兵训练有素,所向披靡,假以时日,攻克南京不成问题。”那高丽使臣谄媚地道,“依下官愚见,火`炮什么的实属奇技淫巧,并不能与大金国的骑兵部队争锋
”
灰菜面露不豫之色:“汝非大金子民,毋妄论吾国之战事。”
阮晓露透过门缝,看着灰菜那阴沉的面色,意识到什么:“啊,辽国买了凌振的火`炮,装备升级,把女真给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