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住全身发抖。他一个盗窃犯,转瞬间成了大将军!祖坟冒烟了!燃起熊熊大火了!祖坟爆炸!
答里孛背过身去,于中衣内袋里取出金锭数块,掂了掂,觉得不够,又卸下金簪、金捍腰、金臂钏,讨个盒子装了,郑重递给段景住。
“些微赏赐,就地给散。事成之后,百倍再赏。”
段景住连同众马贼安静片刻。一齐拜倒。
“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他生于底层,长于泥潭,一身别无所长,只会鸡鸣狗盗。一身贱骨不值钱,坐牢挨打是家常便饭,为了十两银子就能铤而走险。
如今公主手中这些闪闪发光的各色黄金,他一辈子没见过,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银钱 ,反正买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命都够了!
而且这只是“入职奖金”。百倍的厚赏等在后头!
相比之下,此前宋国许诺的那几十银子,屁都不是!
他段景住从此忠于大辽,忠心贯日,赤胆忠心,精忠报国,矢志不渝!
段景住金毛飞舞,跳上一匹马,举着一根哨棒,学着戏曲里的将军做派,吼道:“弟兄们!跟我升官发财去也!”
众马贼齐声大吼,又唱又跳,群魔乱舞。
答里孛轻舒口气。数月之前,她还是一呼百应的金枝玉叶,多少贵族子弟削尖脑袋,想要做她帐下小卒。
如今,身边只有几十民间流氓,出身可疑,大字不识,做派粗鲁
但,就凭这这几十流氓护卫,再加上他们带的快马,以她的本事和胆量,闯到居庸关应该不成问题。
她卸下剩余宫廷首饰,重新给自己挽了个紧紧的发髻,捡一件灰扑扑的旧斗篷披上,结束利落,扮成民间妇女之相,以免惹人注目。只留公主手牌兵牌,贴肉紧贴在内衫里。
众马贼也搜罗辽军尸首,扒下刀枪、弓箭、衣履、甲胄,搜出所有金银,鼓鼓囊囊穿戴在身上。最后把扒得精光的官军尸首掇到河里,一把火烧了。烧了不久,冰面融化,尸首都沉下去喂鱼。
捡装备正捡得高兴,段景住觉得有人拍拍他肩膀。
“别太贪心,”阮晓露微笑,“给我们留点儿。”
“当然,当然,”段景住殷勤地引她看,“最好的马,最好的兵器,都是你们的。”
顿了顿,又大胆说:“不过娘娘,以你们的本事,若能跟着公主干大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哇。”
阮晓露给自己挑把快刀,扑哧一笑。
落难公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传声筒。
“段将军也是一片好心,”答里孛笑道,“若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
段景住喃喃道:“段将军,段将军,段将军
”
“一路平安。”阮晓露朝公主拱手,笑道,“趁天色亮,赶紧走。”
答里孛眼里微现失望,“既然如此,唯有重谢
”
“值钱的珠宝你自己留着。一路上还得过关斩将,少不得用钱。”阮晓露马上道,“段兄弟给俺们准备了足够的盘缠。”
答里孛提高声音:“若无你们救护
”
“我知道!不过,你现在人在江湖,就从俺们江湖规矩。”阮晓露正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江湖之义。山高水长,有朝一日,互相照应。”
答里孛伸手搭在她肩膀,默默良久,解下仅剩的一只琥珀鱼龙耳坠,放在阮晓露手中。
“些许微物,聊作思念。幸若不死,异日再得相见。”
阮晓露有点茫然。这东西是不是特别值钱?看着也不起眼
“不值钱。”答里孛漠然道,“是我幼时父皇赐的。你不要,我便丢掉。”
阮晓露于是一把攥住,笑道:“谢了!以后落魄了,拿这个找你换银子。”
答里孛脸上愁色消失,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转头向李俊,目露询问之色。
李俊忙道:“某一介愚卤匹夫
”
答里孛轻轻挥手,没让他说下去。
“祝义士早日得偿心愿,泛舟五湖,逍遥自在。”
命里无时不强求。虽然她万分想把这个猛男留在身边,但人家志不在此,能帮她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
至于凌振,头一次见面已经向她表明心迹,她也不再问。宋江早就拉着顾大嫂躲了起来,言辞恳切地告诉她:“咱们虽是微贱小民,然而忠心不负宋朝,决不能贪图一时之利
”
顾大嫂不耐烦:“我手下还有一帮小弟呢,不像你,光杆一个。”
宋江:“
”
五个宋人伙伴先后上马,收拾兵器细软,和答里孛拜别,朝辽河方向望了最后一眼。
“走吧!”
答里孛也跨上马,朝宋人朋友轻轻挥手,就此别过。
段景住率领众马贼,挺胸抬头地护在她身边,向西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