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典礼上照例要占卜。有史文恭在场,顾大嫂的任何小伎俩都可能被戳穿。可如果她不作弊,全凭运气,万一卜出来个糟糕的结果——譬如大金全国明年颗粒无收,大金国明年屡战屡败——大伙能不能平安回去都是问题。
阮晓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提前了解一下女真人搞迷信的运作方式。可是女真萨满是原始宗教残留,“神职人员”都是女性,她一个也不认识。就算运气好,找到一两个,也没人会讲汉话,更不会跟她配合。
跟顾大嫂商量一夜,没想出什么机灵的法子。
“别说这个了。我这里有件事,要紧得多。”
凌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怀里摸出一大把金豆子,小心摆在桌上,把阮晓露和顾大嫂结结实实的镇住了。
“这、这哪来的?”
“公主给的。”
凌振把夜会答里孛之事和盘托出,重重出了一口气。
如此棘手的重担,终于不用他一个人担着了!
“我、我没敢答应。”他小心说道,“虽然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胜任。只要经费给够,她想要的火炮都能造出来
但、但最好还是跟你们商量一下,所以就找借口赶紧走了
好在她也没强求,还是顺顺当当的送我出去,让我想好了再来找她
唉,真是个奇女子,你肯定没见过她的妆容
还有那个萧大人,一看就是个奸臣,大奸臣,没少害人。可是也挺可怜,差点朝我跪下
出来才发现身上塞了金子,唉唉,无功不受禄,也不知怎么还
”
凌振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把阮晓露听得目瞪口呆。
来回问了好几遍,总算相信他不是梦游见鬼。
“辽国派了个会说多国语言的公主,还有一个对阿骨打有恩的国舅爷,来议和?”
“这么隆重,都没谈妥?”
“公主想买你的火炮,给辽军兵马续命?”
“她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黄金?”
“确定没被女真人看见?”
得到一连串肯定的答案,阮晓露揉揉太阳穴,陷入沉思。
顾大嫂倒兴高采烈,笑道:“卖!干嘛不卖?咱们是民,又不是官。宋辽自古互市,几千年了,多少人跟契丹做买卖赚大钱,又不犯法!”
顾大嫂虽然加盟梁山,但还没正式“入职”,没经过山寨大家庭的法制熏陶,还比较尊重大宋刑律,遇事先考虑犯不犯法。
不犯法的事,当然可以随便干。
(犯法的事,要悄悄干)
“但是,”阮晓露又想起来,“那公主如何相信你,不会出了帐子就向女真人告状?”
“我当然不会!”凌振顶她一句,又忽然若有所思,“不过,她确实没问,也没要求我保证守密,大概是看我老实。”
顾大嫂嗤笑一声:“但凡你有一点儿出卖她的意思,你能活着出那帐子?”
凌振全身一凛,随后斩钉截铁地道:“不不,那公主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她
她就是相信我。大约这几日已经观察过了,知道我人品过得去。”
阮晓露和顾大嫂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阮晓露右手伸到凌振面前,打了个响指。凌振猛然回神。
顾大嫂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那契丹公主好看吗?”
凌振一惊一乍:“大姐说的什么话!我、我一介草寇,怎敢肖想人家金枝玉叶
”
顾大嫂嫌弃地看他一眼:“我又没问你这个。”
凌振忙剖白:“我、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
凌振虽然深爱梁山,凭着专业技术,在山上也没人敢看扁。但在满山肌肉大汉和武林高手的衬托下,偶尔未免也有些自卑。
而今日,一个异族公主,对别人正眼不看,单单对他屈尊纡贵,温柔恳切地聊了半夜。这其中缘由,当然那不是因为他自己多么魅力四射,完全是因为公主一心救国,顾不上内外尊卑。
凌振知道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却平白有些趁人之危的惶恐。公主对他能力和人品的无条件相信,更让他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之情。
——当然,死是不能为她死的。但为她做点事,义不容辞。
“你表现很好。”阮晓露鼓励他,“这公主知道让人抹掉你来回的痕迹,也是个心细的,能处。”
凌振喜笑颜开:“这叫礼贤下士。”
他又问:“我去把宋大哥、李大哥请来商量?”
“慢着。”阮晓露马上叫停,“不要让宋大哥知道。他是官身,倘若知道咱们跟辽使暗中联络,有义务汇报给朝廷。咱们别让他为难。”
凌 振一跃而起:“我去请李大哥。”
“不用。”阮晓露又道,“我请他盯着那史文恭呢,免得那姓史的暗算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