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的粗碗里, 盛着松松的一碗稗饭,煮得半生不熟,上面堆着晒干的韭菜和野蒜。
而且旁边还提供一碗生狗血,散发浓重的腥味!
最后,炕中央摆上一个白色小瓷碗,比旁边的木碗木盆都精致许多。碗面盛着半碗发黄的粗盐,中间插着一个小银勺,就是席上最有排面的一道菜。
皇后向客人点头致意,把那自己的那碗狗血倒在饭里,银勺舀了一小勺盐,搅一搅,吃了一大口,示意大伙照做便可。
阮晓露看着自己面前的狗血泡饭,有点傻眼。
再看看周围同伴,也都如木雕一般,端着盘子朝皇后尬笑,舍不得下口。
虽然心里知道,对女真人来说,没让客人自己拿刀割肉烧烤,而是呈上已经烧好的饭食,是十分高规格的待客之道。
可是
到底该先吃哪个,比较不容易吐呢?
皇后见宋国客人面露为难之色,也知道为什么。谁让女真物产不丰,比不过“这也有、那也有”的南国。
拍拍手,叫人呈上一个大木盘,上面堆着极肥的大片猪肉,白白如一座脂肪山,□□里插着生葱,仿山中林木,外围点缀大蒜、豆酱和红枣,仿各色野花。
皇后笑道:“这‘肉盘子’,吃了极是滋补,本是给皇帝准备的,寻常时候吃不到。你们今儿有福。”
一边热情招呼,一边自己挑了块最肥最大的,蘸几粒盐,嚼得十分投入。
旁边几个小辈也争先恐后,那肉山不多时就削去一个顶,成了狼藉一片。
瓷碗里的盐也吃掉大半,粗粗的盐粒上汪着一层猪油。
别的菜肴,吃得差不多就有奴仆再添;唯有这碗盐,眼看见底,也没人添补。
史文恭蓦地起身告罪:“小人忽感不适,改日再来侍候。”
然后带着通译,落荒而逃。
顾大嫂机械地挑着盐渍韭菜和蘸酱大葱,齁得边吃边灌酒。宋江用筷子挑那稗饭里煮熟的饭粒,攒够几十粒,一口吞下。
李俊起身,礼貌请示:“方才见赐御酒,已吃得十分腹胀。可否将御赐餐食带回,稍许歇息再用?”
皇后想都没想,挥挥手表示去吧,多打包一点儿,免得不够吃。
女奴给他塞了个大食盒。李俊称谢离开。
阮晓露坐立不安,待了一刻钟,也找个借口告退。
出了门,寒气扑面,天上地下灰蒙蒙,积雪厚达脚踝,和温暖如春的大炕“行宫”简直两个世界。
她如释重负。尽管肚子瘪着,起码不能当着大金国皇后的面失仪。
她循着地上一串脚印,绕过“行宫”一角,来到一排残垣断壁边。砖墙倒塌,墙角砌着一个土灶,倒还相对完好,想必战前曾是个厨房。
那土灶朝上冒着烟,散发出饭香气。
阮晓露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看到一个大个子蜷在角落,李俊正在拨弄柴炭。
“快来快来,”他一抬头,小声招呼,“趁没人发现。”
一盒子女真黑暗料理,让他找了个废弃灶台,稍微加工了一下,抓几把雪融成水,把腥臊严重的肉食焯过,再用细盐调味,调整佐餐腌菜数量,从“难以下咽”变成了“口味一般”,起码生的都熟了。
阮晓露大喜过望,含糊说声谢谢,接过一个木碗埋头就吃。
吃没两口,土墙外头有人探头探脑。
阮晓露笑着招呼:“都来都来。”
先是顾大嫂,然后宋江、凌振,都抻着脖子,喜气洋洋地围了过来。
乌老汉踏着雪,拢着衣,左顾右盼。自己服务的这几个宋国客人,转眼间一个不见 ,全失踪了!
他心里一慌,摸摸袖中银锭。这几位相公娘子出手大方,对他也不曾为难虐待。要是走丢了,万一撞上女真军马,言语不通吃亏,他良心不安哪!
终于,听到土墙拐角处,窸窸窣窣似有人声,听见几句杂着笑声的汉话。
乌老汉咳嗽一声。那个给他银子的小姑娘马上跳出来,满脸警觉,看到是乌老汉,又放松些许,朝他不好意思地一笑。
接着,那个英武结实的大汉探出头,似有询问之意。
乌老汉老脸一红,几滴冷汗下来,陪笑道:“打扰了,你们继续
”
话音未落,里头又探出三两人,一个黑矮肥胖,一个唇红齿白,还有那个凶巴巴的“萨满女巫”
“贤妹,何人在外?”
乌老汉两眼一黑。这帮宋国人这么会玩的吗?!
偏偏那小姑娘还热情招呼他:“来来,老丈,过来一块。”
六个人抚着肚皮,溜回大路。
阮晓露嘱咐乌老汉:“别让女真人知道。人家给这么多东西,也是一番好意。”
乌老汉忙不迭点头:“实话告诉姑娘,小人也吃不惯他们的饭食。以后小人回家,也照这么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