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有人犯恶心,告罪冲出门。
赵良嗣望着那人的方向皱眉:“递一封书而已,有什么难的?只是此行关于国家机密,我丑话说在前头,诸位必须严守秘密,若有泄密者,严惩不贷。若有临阵退缩的,回去议罪!都听明白了?”
他说得挺明白,但这态度让人笑不出来。大家有气无力答:“听明白了。”
宋江忙补充:“赵公心直口快,其实一片丹心。咱们众人都是为朝廷做事的,上头有令,何必多问,全力以赴便是。小人说句不好听的,以咱们的身份地位,纵然满心尽忠为国,也无法上达天听。今番有幸能做这头一批出使友邦之人,为国家立千秋万代之功业,回来以后人人称颂,岂非荣幸?便是受这几日的晕船之苦,也是值了。”
大家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出海航行虽然危险,但所谓富贵险中求。自己一辈子耽在基层岗位上,能有几分出息?晕几日的船,博一个加官进爵、青史留名,可不是划算?
唯一不太痛快的,就是长官们先斩后奏,没给自己留出安排家事的时间。但既然是国家机密,那也情有可原。以登州地方的办事水平,这事要是提前讲明,转天就能弄得尽人皆知。
于是一个个笑容满面,互相鼓劲,又对领导表忠心,一定做好本职,圆满完成任务。
当然,也可能有人心中另做他想。但绝对不能表现在脸上,逆领导的意思。
赵良嗣满意点点头。
“天色晚了,去休息吧!几位军官商量一下,排好夜班,别让人在甲板上乱走!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哈哈哈!”
众人声喏,鱼贯而出。官靴踏在甲板上,笃笃笃的声音传遍四周。
唯有一个眉眼秀气的年轻“军汉”,泥胎似的立在墙根,不知陷入什么白日梦,人都走了,还在发呆。随着厅内人员渐稀,越来越显眼。
凌振有点着急,和她擦身而过时,轻声提醒:“兄弟,走了走了!”
阮晓露还站着军姿,表情恍恍惚惚的,凌振催半天,才梦游似的举起一只手,指着那赵良嗣,轻声问:“你听见他方才说什么了?”
“哪有用手指长官的?不要命了!”凌振慌忙把她的胳膊扒拉下来,不用分说,一把推走,“我都记住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回去我给你讲!”
阮晓露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回头看时,几位领导面前已经摆上小饭桌,上了一壶热酒和几碟酱菜。
三五歌伎行礼上前,铺开桌椅,鼓板吹箫,弹筝唱曲,伺候官大人用餐。
阮晓露眼都直了,原来这船上竟不止自己一个女的。
这帮当官的还真会享受生活!
*
当然,各种随行人员就没有餐桌和歌女的待遇。在底层舱房里领到清水干粮,就各自散去,在分配的铺位上休息。
凌振推门进舱,就看到阮晓露趴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做俯卧撑,一声不吭。
凌振敬畏地观摩了一阵,尴尬地打破沉默。
“呃,姑娘,姐姐
宋江大哥说了,动关系给咱换了个小舱舍,免得睡那边大通铺
”
“但是单间就没了,怕太扎眼
毕竟咱只是小军校
”
“告罪,告罪,实在不好意思
小的可以睡地上,面朝墙,绝对不敢打扰,以后也不乱说
”
阮晓露俯卧撑做到力竭,慢慢扶墙站起来,直勾勾盯着凌振,
把他盯得满身发毛,赔笑:“要么我出去
”
“我今日排班巡夜。”
她撂下句话,反手关门。舱门简陋,关了又开,她一脚踹过,砰的一声巨响,总算关个严实。
然后爬到甲板上,吹一阵海风,嘴里骂一声晦气。
什么叫上贼船,这就叫上贼船!有史以来最大的贼船!
她历史功课平平,在大宋生活这几年,虽然对三教九流、民生民情的了解已经到了专家级别,但对于种种帝王将相军国大事,很不幸,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百姓一样,属于半懂不懂。试卷上的各种考点虽然还没忘光,但很难将那些枯燥孤立的事件和市井生活联系到一起。
最多是从张叔夜那里了解一些政策动向,或是在吴用的扫盲班上,听到过一些夹带私货的新闻时评,酒桌上吹牛都嫌拿不出手。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今儿这艘贼船,怕是能走出个历史拐点来。
辽国手握燕云十六州,是大宋永久的意难平。以前打过几场,打不赢,只能跟辽国签个和平协议,每年送点岁币,换来百年的歌舞升平。
如今辽国内忧外患,又被金国步步紧逼,眼看要完,好大喜功的皇帝老赵开始蠢蠢欲动,想来一个空手套白狼,从金国手里捡个漏,把属于自己的地盘给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