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至少到现在,自己和阮姑娘的身份还没穿帮,全赖宋江一力遮掩。
阮晓露也不吭声,不情不愿点点头。自己在梁山跑腿这几年,被人坑,坑别人,经历奇闻怪事多矣,不差这一桩。
免费坐几天官方赞助的豪华游轮,包吃住,海景房,花钱也买不来一张票。
大家达成一致,宋江笑容满面,推开小屋的门。
“来来,晕船也不能老待在舱里,出来透透气
”
官船稳稳在海上航行,不多时,东侧路过一个小岛,伏在地平线上,像一条温顺的大鱼脊背。
有那识路的水手告知,此岛便是沙门岛,岛上监着几百个江洋大盗云云。
余人啧啧称奇,交换着彼此所知的沙门岛恐怖传说,却不知那岛上早已改天换地,此时已经罕有活人。
锣声一响,令此行公干之人到主舱里开会。
阮晓露和凌振各自入戏,假作孙立的随从,远远立在后头。
只见这船上除了数十水手,来“出差”的公务员约有八九人,随从保镖二十来人。大部分是山东各地口音,交头接耳,面带好奇,想来和孙立一样,只是被召来临时出差,却不知具体任务内容。
阮晓露略略将眼一扫,这些“公务员”里,像孙立这样的军官是少数,多数似是文职,级别都不甚高,还有几个人看不出职业,反正不像是武艺高超的硬茬。
虽然大家官都不大,但还是推让了好一阵,才排出合适的坐席,谦让着坐定。
她看向凌振,安抚一句:“别怕
”
凌振却比她想的要镇定,大概是以前见惯了这种官僚开会的场面,他毫无存在感地站在墙根,不能说是如鱼得水,至少也是从容不迫。
阮晓露于是也学他的站相,站了个标准的大宋军姿。
就见宋江从当中起身,略略一咳嗽,开始讲话。
“在下只是太师府中一小小干办,蔡太师千金之躯,不便长途跋涉,因此才派了小人代替前来,传达一些精神。大家千万别觉得这船上小人说了算,我不过太师喉舌而已,一切行动,皆以太师所授纲领为准
”
宋江言辞有礼,温和谦逊,丝毫没有传闻中太师府里人那种颐指气使的劲头。
众公务员纷纷表示明白理解。宋江虽然反复强调他只是个传话的,然而同时也点出,这次出差是有蔡京蔡太师在后面赞助,大家谁也别怠慢。
“那好,”宋江道,“今后几日,咱们同舟共济,都是同伴。有些朋友可能还未曾互相认识,在此正好介绍一下。”
阮晓露听了暗笑。宋江毕竟不是科举正途出身,言谈中虽在努力拽官腔,但跟真正的大儒还有差别。换做张叔夜,甚至那登州府尹范池白,就不会开口闭口就管同乘人士叫“朋友”。
不过在其他人听来,宋江这等无伤大雅的江湖腔,反倒说明他平易近人,不摆京师架子。大家脸上神色略有放松,有人拿起一杯茶。
“这位是登州兵马提辖孙立,这位是李校尉、张校尉
”
宋江先介绍了孙立等几个登州本地军官,负责路上的安保工作,让大伙有危险就找他们。几个军官向众人点点头。
“这位是原江南提调官属下孟康,”宋江又让人请上一位,“负责船只维护。各位如发现船舶哪处有异,尽归此人管辖。”
孟康身材高瘦,年纪不老,却是个少白头,梳着一头花白的发髻,脸上毫无多余表情。他举着长满老茧的手,向各位公务员作揖致意,但目光却始终不看人,只看船,仿佛他造的不是船,是翱翔太空的宇宙舰队。
阮晓露远远听着,来了兴趣。这丝滑平稳、出入港口毫无声息的豪华大游轮,是这孟康督造的?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她觉得梁山的造船技术够先进了,孟康这手艺,放到梁山水寨里也拔头筹。
——啊,对了,本来他也该是梁山一员吧?只不过宋江跟梁山擦身而过,打乱了许多际遇,导致这位船舶工程师没去落草,直接参与了国家重点工程项目,连招安都省了。
宋江又叫过一个平民打扮的汉子。这人生而异相,筋肉虬结,赤发黄须,乱蓬蓬的卷在脑袋上。有几人忍不住啧啧称怪。
阮晓露也开眼。梁山的赤发鬼刘唐,仅仅是红了一撮毛,就从小被人歧视,以致走上歧途,当了强盗;这人却是一脑袋杂色金毛,确实够让一群循规蹈矩的吏员小官震惊不小。
“诸位不必惊疑。”宋江笑道,“这位是辽国汉人,姓段,双名景住,自幼慕我大宋,忠心可嘉。列位都知道,咱们此行的缘由之一,便是去北地买马。这位段相公在宋辽边境做马匹生意,惯会识马,因此随行。他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