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四个伤员的伤势都比预料的严重,万万无法直接跑长途,最好在左近找个隐蔽之处,赶紧先清洗检查包扎上药,再换个平稳的牛车马车,才能安全上路。
李俊道:“官道走不得,府城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驻军点,咱们这阵仗必然会让人起疑。不如走水路,先上船再说。”
走没数里,队伍旁边却多了数人。不一刻,又是几个人默默加入,走在后面。
人人低着头,脸上刺字,面容麻木,赤着脚,走得蹒跚歪斜。
沙门岛近千流配犯,在冲破牢城、抢上海船时死了一波;剩下的,活着上岸的约莫一半。登陆后,有的被驻守官军杀死,有的跟乡勇百姓冲突而死,有的只想赶紧逃走回乡。跟零星官兵冲撞了几场,抢到一些吃食零钱,纷纷作鸟兽散,寻路往城外逃窜,消失在路上,有的自知犯罪太重,躲进山林里,打算一辈子不出来
最后余下几十个人,大多是稀里糊涂跟着别人跑出来,又运气奇好,到现在脑袋还留在脖子上,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没头苍蝇般乱转了一阵,最后不约而同,聚集到车仗后面,跪下对李俊道:“大王救我等逃出生天,愿听大王号令。”
“跟上。走得慢了,不等你们。”李俊简单道,“不许骚扰女眷,不许接近板车。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流配囚徒天天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中。听到一句“格杀勿论”,也不觉得是什么威胁,答应得诚心诚意。
绕过丹崖山,周遭一片不毛之地,夯土城墙延伸到海边石滩,被海浪经年冲刷,边缘已经塌陷得厉害,低缓处能让人随意越过。方才那些沙门岛囚犯便是由此登陆,粗粝的沙中尚余无数凌乱脚印手印。涨潮的海水一遍遍上涌,每次都将那印记抹去一点点,带回无尽的水波里。
海边泊着一艘中型福船,随着巨浪上下起伏。
海船和江船大不一样。那福船上面阔,下面尖,七八丈长,三四丈宽,因此能承受大风浪,但不能近浅滩,只能在深水里抛锚。船首两侧各漆了一只黑色巨眼,望之如海中巨龙。
甲板上一个持刀大汉,但见肌肉虬结,赤膊染血,喘着粗气,胸前刺了只青色豹子。
几个人同时叫:“那是阮小五!”
阮小五身周,围着五七个同样凶神恶煞的大汉,额头脸颊都有刺字,都是沙门岛囚徒,持着木棍砖头,轮流朝他猛攻。
阮小五倚在角落,仗着刀快,跟他们僵持。脚下已躺了一圈死人。
李俊蹙眉:“是沙门岛的人!”
沙门岛流配犯里,居然颇有谋略之徒,没跟着下船,而是偷偷藏在甲板船舱的暗处,等李俊带人登陆之后,袭击留守的阮小五,妄图夺了这船,远走高飞。
真是一群大聪明。智商满分,道义负分。
梁山队伍里登时骂声一片,几个水寨喽啰当即脱队,飞奔前去相助。
跑没两步,只听头顶上嗖嗖几声。
花荣早弯弓搭箭,隔着几百步,箭箭不落空,把这些大聪明一个一个的送走。
阮小五哈哈大笑,丢下刀,把尸首一一踢下海,远远朝岸上的队伍挥手:“怎的磨蹭这么久,让俺等得好无聊!”
又朝花荣竖个大拇指。这次射得挺准,一点也没误伤,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拉的弓。
喽啰划动舢板,一波波运人上船。
阮小五居高临下,从甲板往下看时,当即看到自家妹妹裹着块红布,闭着眼睛不省人事。他当即泪水盈眶,情绪爆炸。
“妹儿!妹儿你怎么了!怎么一动也不动啊!怎么伤那么重啊!”
怔了片时,又勃然大怒,抡起刀,朝李俊当头就砍。
“怪俺偏听信了你这厮的话,守着这破船,否则俺也上岸拼杀,断不会让俺妹儿掉一根头发!李俊你等着,小六要是有三长两短,俺把你大卸八块
”
他忽然哑声,眼睁睁看着那他以为“身受重伤”的妹子,眉头一皱,打个大大的呵欠,忽地睁大眼。
“谁那么吵?吵死了。”阮晓露迷茫地环顾四周,“诶,这是哪
”
忽然看到广阔一片海,以及近在咫尺的大船,一个激灵,惊喜道:“厉害啊李总!买船了!这么大个儿,得值得不少钱吧?”
“不知道,刚抢的,”李俊坦言,“还用不太顺手。我前日还跟你哥哥商量,把船帆照着以前的样子改一下,操控也能省点力。但五郎现在好像有点怒气
”
阮小五臭着个脸,把妹子从舷梯上抱过来,略略检查一下,确实活蹦乱跳,除了身上脏点,有点细碎擦伤,一根手指头没少。
一腔怒气忽然无影无踪,又不愿意跟李俊道歉,咧嘴乐了两声,才硬邦邦的道:“人已经救出来了,再帮你改船,那得另外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