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当真吧?”
张贞娘抿出一个浅笑:“您也信那个无赖的鬼话?”
张教头愤愤地关门,看着女儿温柔的脸,又颓然坐在床上。
想当年,他也是军中有头有脸的小教头,虽是算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娶了亲,生了女,每日下卯,要么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要么在家享受天伦之乐。后来,更是跟殿前司的林提辖结了亲,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武官朋友,等闲人不敢招惹。
可是现在,他丧了妻,赋了闲,过去的老兄弟纷纷白了头,离了人世。原本人中龙凤的女婿,也因一场横祸,断送了前程。
连最龌龊的泼皮都敢上门纠缠,好像打不死的臭虫,跳到他脸上耀武扬威。
张教头挥挥手,赶走眼皮下那并不存在的臭虫,目光中现出些许斗志。
“我儿莫慌。咱们虽人微言轻,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我前日找几个老友吃酒,打听出那高衙内如今相思成疾,病患一日比一日重
”
张贞娘脸骤红:“父亲!”
“你听我讲。” 张教头分析,“若非恁地,为何三番五 次派人来造谣,一会儿林冲死了,一会儿林冲落草了,那是府里的人急了,等不得了!我儿,不是为父歹毒,京城毕竟有法度,他既不能明抢,你再苦些时日,耗死这害人精,咱们家就太平了。到时林冲回来,你们夫妻完聚,即便太尉府不容,天下之大,总有栖身的去处。你千万别
呔!”
他正语重心长,突然双眼一霎,抢出门。
“奸贼,怎么还不走!”
老教头身手敏捷,一瞬间,从院墙外揪进一个人,破口大骂:“你探头探脑,在我家偷听作甚
咦?”
他本以为是刚才那泼皮死缠烂打,人抓在手里,才觉得重量有点不足,好像
好像跟他女儿差不多!
“哎唷哎唷
”被他抓住的那个“泼皮”出声,果然是个女的,“教练
哦不教头高抬贵手,我不是有意偷听,我
”
张教头惊讶万分,看着地上爬起来一个灰扑扑的小姑娘。
平民打扮,还背个褡裢,像是远道而来。
张贞娘更是吃一惊,赶紧上前一福:“家父与歹人合口,心情急躁,又一时老眼昏花,冒犯娘子,恕罪恕罪。”
阮晓露掸掸身上,很大度地表示不怪。
毕竟她确实已经在墙角“偷听”不少时候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知道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林娘子最终会自杀,一路上她狂奔猛跑,就怕晚一步酿成千古恨;可是跑到人家门口才发现,人家父女俩还生活得好好的,居然还能一唱一和,把高衙内派来的泼皮给赶走,可见情绪稳定,并没有槁木死灰的样子。
想想也是。高衙内虽然仗势欺人,毕竟只是个没实权的纨绔二代,在东京城没法一手遮天。他才不敢当街强抢民女,几次三番都是来阴的。
也许真如张教头所言,等高衙内病重死了,他们就熬出头了,可以安心生活了。
阮晓露不由得沉思。到底是她剧情记错了,还是时间线走岔了?
如果林娘子没危险,那她还急什么呢?
正犹豫间,听张教头粗声问:“小娘子,你远道而来,在我家门外候着做甚?找我们有事?”
阮晓露:“呃,这
”
若是按照计划,她该照实说:你家官人如今在梁山泊落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太尉再也搞不死他。他派我来接你们上山享福,不用再战战兢兢过日子。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可是
三分钟前,她刚听到张贞娘撂下狠话,如果林冲真的落草,做了国家的罪人,她不惜一死以全清白。
虽说这话是震慑流氓的,未必会言出必践;但阮晓露可不敢赌概率。
她转转眼珠,审时度势地改口:“老丈、娘子,你们莫疑。你家林冲林教头逃脱了高太尉的陷害,眼下在
在一个偏僻去处躲风头。他怕你们惦念,派我先来报个平安。”
张教头并没有被这重磅炸弹镇住。他继续追问:“有何凭据?”
老教头思维缜密,就怕高太尉又出什么阴招。空口无凭,不能随便跟陌生人交心。
阮晓露早有准备。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放在茶几上。
小荷包干瘪破烂,褪色的线头上溅着几滴血。不像个日常物件,倒像是犯罪现场留下的证物。
张贞娘一看之下,轻吸口气,掩面扭过头。
张教头也认出来:“哎,我儿,这不是你的绣工么!”
林冲求人办事,不敢写信,唯恐被官兵截获,徒增风险;翻遍自己身上,连日的磨难使他身无长物,唯有这个小破荷包,是他过去生活的唯一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