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许君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好话,而且是能让人听进去的好话。
他们甚至没有过恶语相向,可纪萧笙却觉得残忍,残忍至极。
许君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想,他就能用语言达到他的一切目的,纪萧笙毫不怀疑再谈下去,他会潜移默化的在许君乐的话术里接受一切,悲伤又无奈的……
就像他接受外婆的离开一样。
绝不可以。
“停一停……求你,你不要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讲话。”
视频里只剩摇摇晃晃的黑影,纪萧笙如坠冰窖,浑身冷的发疼。
他摸索了许久才将车窗打开,司机从后视镜望了他两眼,关切地问:“纪先生,您是晕车吗?”
他置若罔闻。
你该如何劝阻一个去意已决的人留下?
纪萧笙绕了一圈,别无他法,只好又回到原点,“我没有夸张,我刚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你写的这封情书我一直带在身上,你使我重新活过来,我只有一息尚存在你身上……”
纪萧笙恸切无比,又忧惧万分,带着一些茫茫的浑噩,看上去几乎失魂落魄。
这是许君乐从没见过的纪萧笙。
"是我导致你变成这样的,是吗?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所以我救不了你,甚至把你逼到了这个境地,是吗?"
许君乐仿佛心脏骤停,随即包裹上密密麻麻的心疼,堂皇否认道:"当然不是!"
"我曾经试图杀了我的父亲,那时我不觉得自己是有罪的,乐乐,你要是死了,除了跟着你死去,我想不出第二种赎罪方式。"
"不是这样的……"许君乐拿着手机,面色渐渐发白。
"我这样说的时候,你也感到痛,是吗?"纪萧笙问,"那是因为我和你,我们之间产生了深刻的情感的连接。这说明从此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乐乐,你不再是一个孤儿……"
"baby,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同样的,死亡也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两个人……"
许君乐哭的很厉害,发着白的脸哭成红的。
他脑子停止思考,只感到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们在爱的人面前,都如此软弱。
许君乐想,这世间的权力者追求的,原来也只是这样的软弱。
纪萧笙不愿挂电话,许君乐实在没力气再说一句话,就这样放着去洗澡。
到后来,许君乐也不想挂电话了,他抱着手机,躺在床上闭上眼,“你要看着我,你要看着我……”
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似一种求救。
纪萧笙的目光在他身上,他会感到安心。
第203章 地震
清晨,许君乐转醒,房间里只余空调的噪音。
枕边的手机早已熄了屏,拿起来是冰凉的,他点开,并没有新的未接电话。
窗外已是另一个艳阳天,他还能有睡意,还能安睡一个晚上,这是不是证明,他还没有到必须要死去死的地步?
他翻了个身,缓缓的呼吸了数下。
想起纪萧笙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病痛都似乎变成一袋x光片,好的部分,坏的部分,全部都彻底暴露在了纪萧笙的面前。
"你不再是一个孤儿。"
许君乐闭上眼,纪萧笙的脸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再睁开,他看见窗外正在飞行中的小鸟,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好几次都差点与他眼前的那扇玻璃窗户相碰撞。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鼻子塞的几乎无法呼吸。
"嘭"的一声响,许君乐立刻将被子扯下来,一个黑色的物体正从窗户上方极速降落,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是那只小鸟。
许君乐坐起来,望着窗外已经启动的夏日清晨,近乎呆滞。
天气热的人烦躁不堪,许君乐坐在森哥家的门口,将最后几页经抄完。
最后的几页他写的有些心不在焉,但最终还是写完了,他将那一叠纸整整齐齐的码好,留在了森哥经常放烟酒的案上。
锈迹斑斑的门被关上。
工作,不工作;爱,不爱;祈祷,接受;我们阅读,我们生病,我们拒绝死亡,我们朝着死亡狂奔。
我们自己制造虚假的安慰。
许君乐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打倒他?他一直在试图找出赢取他生命的那个胜利者。
或许并不存在一个打倒他的东西,他只是厌倦了。
许君乐走到路口的小卖部买烟,天气闷热,有几个人坐在小卖部门前的长凳上吃早餐或者聊天。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旁边的树下有一个小孩正在逗弄乘凉的黑狗,家长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豆浆站在一旁讲电话。
偶尔有一辆车驶过,带起一阵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