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阙将手探上自己的额头,上面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来。
他喑哑着声音:“蘅枝。”
本想叫自己的贴身内侍,但最后还是作罢,又回到殿上,开始批折子。
秦阙登基三月,原本应当出生的嫡长子却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东宫里也是一片死寂,后宫中也无人见过那位祝皇后,就好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底下的人纷纷以东宫那位代称祝蘅枝,说她是失了圣心被冷落了,也有人猜她已经死了,但没有人敢把这些事拿到明面上谈。
陈听澜知晓,秦阙从那日起,就有了严重的失眠。
朝中政事皆亲历亲为,甚至司礼监与内阁也形同虚设。
他接受不了祝蘅枝“死亡”的事实。
陈听澜按照他的吩咐将祝蘅枝在东宫的旧物整理了出来,秦阙本想打开箱子看一眼,但手还是悬在了半空中,终究是没有打开那个锁扣。
“给她立个衣冠冢吧,也不必告诉朕,立在哪里了。”
他选择自欺欺人。
而于此同时,澧州的一处小宅邸。
小巧精致的院子中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娘子,是个小姑娘。”时春看着稳婆怀中的婴儿,朝着祝蘅枝笑道。
祝蘅枝弯了弯唇,“抱过来,我看看。”
稳婆将婴儿抱到祝蘅枝榻前,攀附着说:“看着小鼻子小眼的,长得后一定同娘子一般貌美!”
祝蘅枝抿了抿唇,让时春给了赏钱,把孩子抱下去喂奶。
时春扶着她起身,再身后垫了靠枕后,将晾好的温水递到她的唇边。
而后,才道:“娘子想好给她起什么名字了吗?”
祝蘅枝抬眼看向窗外,春和景明。
“《离骚》里讲,‘以筠视寿,万岁不辞’,便取个‘筠’字,希望她平平安安,一世长宁,可以好好为自己而活。”她喃喃道。
她想将自己从前没有的、缺憾的,都补在筠儿身上。
她不必与自己一样,为了活着,委身别人,忍辱负重。
没有秦阙的日子,仿佛过得极快,春秋代序。
祝蘅枝坐在案前,一边翻着账本,一边拨着算盘。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出现在她的案前,奶声奶气地和她说:“阿娘,他们,他们都说,乌叔叔是我的爹爹,可是你却让我叫他叔叔。”
祝筠的声音里尽是疑惑。
祝蘅枝停下了拨算盘的手,轻轻抚着祝筠的背:“筠儿叫的对,是乌叔叔。”
祝筠抱着她的手臂,摇着撒娇:“那阿娘,爹爹呢?筠儿的爹爹是谁?又去哪里了?”
祝蘅枝眸光凝滞,脑中突然一空。
她并不想承认这个孩子是秦阙的。
当年她带着陈听澜给她的金银细软和她从东宫里拿出来的珠宝在澧州买了处别院,将筠儿生下后,便开始想办法在澧州谋取生意。
最开始是做一些小的绣品,但她技艺精湛,很快便在澧州扬了名,后来也不再做刺绣的生意了,毕竟周期太长,又废眼睛。
她从前在金陵宫中,后来去了北边的燕国,燕国的丝织技艺与金陵是完全不同的,她将两家记忆取长补短,钻研出了新的技艺,后来在澧州大肆推广,一时名动楚国。
又成立了自己的商行铺子,如今也不管丝织的事情了,只管统筹账目,过的倒也舒心。
不过她不愿将名字透露出去,所有人都叫她祝娘子,知道她名字不过时春,以及祝筠口中的“乌叔叔”,乌远苍。
澧州地处楚国和南越的交界地带,楚帝自从将列祖列宗的牌位请到了金陵以后,便不再管这边了,澧州远处的山上,便是南越的地盘。
南越多得是“蛮族”,以苗疆居多。
而乌远苍,便是南越最为年轻的王。
虽然年轻,但不像中原那边会有主少国疑的风险,南越上下对这位年轻的南越王,敬信非常。
乌远苍在南越,更是说一不二。
至于她认识乌远苍,是在初来澧州的时候。
当时她还做着刺绣生意,小有名气的时候,因为时间精力有限,都是一月才开张一次。
澧州外边的山上是南越的人,不知从哪里听闻“雾绡阁”的娘子不但刺绣手艺极好,就连容貌也是一绝。
于是招摇着带着人下了山,进了澧州城,想要将她抢回去送给他们的王——乌远苍。
她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乌远苍。
她被五花大绑着送到乌远苍的房中,嘴也被布团紧紧塞着。
但乌远苍好像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