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是盛夏的天气,但雁落山上也有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身上背着圣命,需要尽快到达并州。
但彼时,他却再雁落山迷了路,已经在上面困了三天了。
再这样下去,不单单是贻误时机的问题,身上的水粮也在一日日的减少,他是真得到了穷途末路。
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秦宜宁的。
“陈大人?”
秦宜宁拨开自己暂时栖息的岩洞外面的杂草,声音中尽是惊讶。
陈听澜抬眼,也震惊于眼前的人是秦宜宁,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秦宜宁的,一边撑着地起身一边道:“怎么是你?”他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秦娘子。”
在山穷水尽之时,秦宜宁突然出现在那里,微青的光影笼在她的面庞上,半明半暗中,给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温和但不娇柔。
他想了想,还是用了三年前称呼秦宜宁的称谓。
按理来说,她应当是皇亲国戚不错,但高阳王生前子女众多,她出身不好,也没有什么郡主、县主的封号,更何况高阳王获罪后,所有人的子嗣只留了她一个,按照这层来讲,她应该是罪臣之女。
后来秦阙放了她,任她四海游历,她也未曾改名,陈听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秦娘子”这个称谓最为贴切。
秦宜宁第一时间并没有问他怎么在此,而是给他分了粮食和水,才知晓了他的处境。
“这倒是小事,雁落山这块我熟得很,你要不歇一会儿,我带路,陪你去并州。”秦宜宁说着盘腿坐在他身侧,也不管地上有尘土,语气从容。
陈听澜却径直起了身,整理了下衣裳上的褶皱,“并州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要今早翻过这雁落山,我已经在此耽搁了许多时日了。”
秦宜宁也跟着起身。
“话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岩洞里有人的?”
陈听澜还是很疑惑,为了防野兽,岩洞外面他刻意用杂草树枝遮挡了下,按说并不容易发现才是。
秦宜宁笑着指了指地上错落的脚印,那是他这几日不断出去找路留下来的痕迹。
一路上他闲聊后,他才知晓秦宜宁这三年的去向——当年从秦阙手底下死里逃生后,在上京待了一阵子,后来秦阙登基,她便自请去四海游历,增长见闻。
她说自己想写一部关于大河山川、各州风土人情的书。
三年过去,大燕境内,她已经非常熟悉了。
在并州的时候,秦宜宁也帮了他许多,这次能在宫门口碰见,其实完全是意外,但她都没有躲避,自己若是再遮遮掩掩,倒失了君子之风。
虽然陈听澜只说了两句,但看着他有点失神,祝蘅枝心下也猜到了几分。
他原本在做陕西巡抚,奉圣命迅速赶往晋中赈灾,要尽快到达,估计是选了翻雁落山的那条路,但那块地形地势复杂,如若不熟,迷路是常有的事情。
陈听澜这些年没有去过那块,这般想来,也的确是在情理之中。
他后半句是问自己的近况,祝蘅枝听得出来,他其实是想问自己和秦阙之间如何了。
她心中涌上一股酸涩。
但还是说:“还好,哥哥不必担心。”
她只是想起之间自己和秦阙闹掰,最后遭罪的是陈听澜,自己哪怕用尽手段,都没有逃出去,更何况陈听澜刚升了职,正在风口浪尖上,祝蘅枝实在不忍让他再次陷入囹圄。
而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再者,她和秦阙之间的纠葛,本就不该将旁人牵扯进来。
如此寒暄了两句,勤政殿来人说是秦阙传陈听澜有事相商,他只能先离开。
秦宜宁陪着她聊了几句,她才发现,秦宜宁如今已经与三四年前大不一样了。
按照她和秦阙的关系,秦宜宁的确应该唤她一声“嫂嫂”,但论年岁,秦宜宁是要比她还年长半岁的。
她说她从前在闺阁中,因为高阳王不怎么管自己,也经常偷偷溜出去,去书馆里看一些别人游历的文集,最是向往外面的风光。
祝蘅枝记得,她从前也说自己很向往金陵的风光,只是出不去罢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的三年,见过了传闻中的昆仑雪、祁连月,见过黄河远上白云间,也见过剑阁的峥嵘崔嵬。
秦宜宁在她这里坐了许久,也和她说了许久的见闻。
晚上秦阙过来她这边,看着心情大好,笑着问她可喜欢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
祝蘅枝怔愣了下,问:“你是指我兄长和宁宁吗?”
秦阙撩起袍子坐在她对面,眉目含笑,似是在等待夸奖一般:“你难道不想见到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