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她想的事情实现,孩子就没了,那个时候,他还在外面,说出了那句“孤又不是太医。”
现在想来,当真是可笑,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完全可以走开的,因为大局已经稳住了,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
但他没有。
他其实对先帝很惧怕的,就和祝蘅枝有一段时间梦魇,惧怕他是一样的。
祝蘅枝怕他立子杀母,实则,他也是立子杀母的受害者。
十岁那年,他被立为太子,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母亲,故陈皇后被赐死的旨意。
他跟着先帝祭拜完宗庙后,立刻前往椒房殿,一路小跑,不敢有片刻停歇。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母亲的寝殿时,母亲已经按照父亲的旨意饮下了那杯鸩酒,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淌下来,刺痛了秦阙的眼睛。
他不可置信地跑到母亲跟前,可母亲却连抬手摸一下他头的力气也没有,手刚抬起,就悬在了空中,而后无力地垂落。
而后,一口鲜血从她口中溢出,也溅到了秦阙的脸上,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抱着母亲的身体,痛哭流涕。
“母亲走了,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记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他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在一点点的消失,直到冰凉。
他提着剑,出了殿门,确是兜头一场淋漓大雨。
一步一步,从椒房殿,到勤政殿。
父亲没有理会他,任由他在殿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的舅父,陈大将军其实是有过一个女儿的,算来是秦阙的表妹。
但就因为他为了维护表妹顶撞了当时宠冠后宫的宋淑妃,没过多久,表妹便被封为郡主,送到漠北和亲了,这一去,便再没有了消息。
先帝只和他说:“掌权者,不应该有多余的感情。”
是了,他和祝蘅枝本就同病相怜,又何必互相折磨?
他想起了远远瞥见的那个佛塔的塔尖,想起了祝蘅枝说的还愿,于是第二日下朝后,也想着去寺庙中求个签。
他没有带很多的随从,只有谈辛一个人跟着他,看起来不过是很普通的香客。
听说,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验,故而来来往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只有秦阙,是只身。
他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祈求菩萨能保佑他和祝蘅枝冰释前嫌。
拜完后,他去僧尼处求了签。
签筒掉出一支,他伸手捡起,递给解签的和尚。
“是下下签。”小和尚抬头看着他说。
第66章 断荷
秦阙闻言一愣,手指轻颤着接过小和尚接过来的签面,看着上面的签文,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小和尚很明显没有认出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当朝天子,只是朝着秦阙双手合十,弯了弯腰:“善哉,施主此签为下下,是世间万象皆有因果善恶,莫要强求得好。”
秦阙攥紧了那枚签,抬眼看着小和尚,眸中染着淡淡的血丝。
小和尚整理了桌面,刚想劝慰他两句,却被他的眼神吓得退了两步。
像是从十八重地狱里出来的阎罗一般,周身的戾气。
盛夏有些粘腻的风从回廊里吹过来,竟也有些阴冷。
小和尚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叫了秦阙两声:“施主?施主?”
下一刻的秦阙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方才只是小和尚看花眼了。
他将那枚签又放回了签筒里,兀自拿起那个签筒又开始摇。
不多久,掉落下来一枚签。
——又是方才那枚。
他不信邪地再此重复刚才的动作,如此往复三次,还是原来那支签。
小和尚也忍不住说:“施主,您这是何……”
那个“必”字还没有从他的口中吐出,他便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将那枚签握在手中,稍稍一使力,那枚竹签便被他折成了两端,而后无力地跌落在地。
周遭突然阒寂下来,甚至能听见竹签落在地上的声音。
小和尚也不过十三四岁,见着眼前这副场景,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但他不敢去叫师父,只能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次去摇那个签筒。
秦阙不信了,他已经将那枚签折断了,这次还会是一样的结局。
又掉落出另一支,他挪了下步子,正好将方才折断的那两段竹签踩在脚下,又缓缓蹲下身,将自己方才摇出来的那根竹签捡起,看着对面的小和尚,将那枚竹签平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