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蘅枝不在他身边的那三年,他几乎每次梦到她,前半段梦中的祝蘅枝或哭或闹,还是个鲜活的、有情绪的生命,可一旦到了后半段,让他惊醒过来的,永远都是这样的眼神。
秦阙的后背上浸出些冷汗来。
“好,真好。”
这三个字,几乎是秦阙用尽了全力,才从后槽牙中挤出来的。
“我僭越冲撞陛下,是为欺君之罪,按照规矩,陛下不如将我废为庶人?”祝蘅枝的声调慢悠悠的。
秦阙手上的力气大了几分。
祝蘅枝被他这么捏着,手腕上的疼痛让她不觉蹙紧了眉心,她感觉秦阙的力气若是再大上半分,她这只手便是要废掉了。
“你做梦。”秦阙的语气又恢复如常。
“我既然机关算尽,把你从澧州骗回了大燕,又让你不得不主动来找我,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放你走?”
从澧州骗回大燕?
“齐连城三番五次地和我谈合作,是你在背后做推手?”祝蘅枝声音微颤抖。
“你以为呢?”秦阙沉声回了她这句。
祝蘅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停滞了流动,眼前一黑,竟也有些站不稳。
难怪。
难怪齐连城当时为了让她同意合作,不要命地让利。
“所以,蘅枝,别再想用任何的手段试图激怒我,惹我生气,没有比你离开还让我生气的事情了。”秦阙说完松开了她的手。
祝蘅枝一时失神,手腕就像没有支撑一样垂落了下来,在空中晃荡了两圈。
秦阙又珍而重之地将她的手牵起,看着手腕上自己留下来的红痕,在上面轻轻一吻:“抱歉,弄疼你了。”
而后,将她拥入怀中,又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两下,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别再离开我了。”
话音刚落,祝蘅枝感觉到脖颈上一阵濡湿,随之而来的是一丝痛意。
“我要在你身上留下独属于我的印记,让你,永远,记得我。”
第58章 入梦
祝蘅枝记不清自己被秦阙抱了多久,只知道秦阙松开她的时候,她的两条手臂都在发麻。
但秦阙也只是将她放到了榻上,如前不久第一次将她带入燕宫帝寝那样,为她盖好被衾,但不同于那次的是,他并没有就这么离开,而是褪下了自己的外衫,扯过被衾的一角,覆在自己的身上。
除此之外,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祝蘅枝不知自己是太累了的缘故,还是殿中未名香薰的影响,刚陷入床榻,她便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她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受到了秦阙侧过身子将她环入了怀中,而后头抵在她的肩头。
“让我抱抱你,我的怀中,已经冰冷了三年了。”
秦阙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带着点轻轻的喑哑。
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模样?
祝蘅枝困得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来了,自然没有和他多做计较。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的事情也很繁杂。
有秦宜宁、陈听澜、时春、筠儿,还有乌远苍。
南越,云岭。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儿,远处的林子中冒出来的不知道是瘴气还是火把燃烧的浓烟,几乎是尸横遍野。
乌远苍脸上被泥土和血迹糊满了,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他费力地抓了一把地上棱角尖锐的石头,想要把挣扎着起身,身底的那只手中还攥着一枚簪子,是他刚才才从敌人手中抢回来的。
他找遍了周身,才翻出衣襟的里面,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料,用衣襟处垫着手,将那支簪子上的脏污擦干净,妥善地收紧怀中,这才宽心地一笑。
“还好,还好没有弄丢。”
是他之前在澧州的时候从西域商贩手中买来的那根要送给祝蘅枝的红宝石簪子。
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他还没有来得及给祝蘅枝别上那支簪子,他的亲信便火急火燎地找来了,说是南越内部出了乱子,要他速速赶回。
他甚至来不及送祝蘅枝回去,那时他也没有想到,所谓的变故,会是这般危险的处境,只是笑着和祝蘅枝说一月之后,她出发前往洛阳的时候,自己必定会前来相送。
这场平定内乱的战役他不知道打了多久,但他知道,祝蘅枝一定已经离开澧州了。
她去燕国的时候,一路可曾平安?
到了洛阳,秦阙有没有为难于她?
还是说,她已经和秦阙重归于好了?
这些疑问每次都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口。
他不知道结果,便只能在孤军深入后,和敌人殊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