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呆滞地坐进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表情严肃的警员分列铁椅两侧,面前的审讯员嘴巴一张一合,笔尖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快得让人烦躁。
自己是如何开出三枪、开枪时的心态是怎么样的、吴文斌挟持人质的具体过程是什么……
每当他开口回答问题,江铎都能想起五年前那场报复性大火,就好像整个人被钉在那恐怖的记忆里无限循环。
最后一个问题冷冰冰地结束,侧面的铁门吱呀推开,傅铭两旁的警员立刻把背挺得笔直,整齐转身对门口的身影敬礼。
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步跨入,正对面的审讯员马上让出位置,飞快的写字声礼貌地暂停下来。
男人满脸严肃,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唇,像是早已经开始酝酿着什么。他背着手缓步走到桌前,弯ᴶˢᴳ腰坐下的瞬间,彰显身份的肩章印入江铎眼帘。
是马岩局长来了。
“马局长,这是问询记录。”字迹未干的笔录本递到了男人的手上,可他一眼不看,就把本子拨到了旁边。
马岩上下打量打量一番这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将一个棕色木盒沿着桌面推到江铎的面前。
狭小又沉闷的房间里,木质箱底与金属桌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好像被自然放大,江铎在这隔应的响声中厌恶地皱起眉头。
“这是 t 城即将奖励给刑侦队的荣誉勋章,我特地先拿过来给你看看。”马局的声音严肃,眉头皱成了一团乱麻。
怒火在胸膛聚集,就算他想要极力克制,还是禁不住从瞳孔中倾泻出来,变成黑仁中射出的一道道急动洪流。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失误,这块属于集体的荣誉勋章,差一点就要被没收回去了!你的行为实在是让我失望!”他干脆不忍了,直接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
“我很抱歉……”江铎面无表情,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之后继续开枪?”马局狠狠地咬牙,盯着江铎质疑道。
江铎始终低头沉默,他紧咬着嘴唇,似乎在心里猛憋着什么。
悲伤、痛苦、自责……所有的情绪全都堵在一块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哪一种具体的情感,只是想个雕塑一样麻木而呆滞。
眼眶里干干的,明明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却怎样都流不出眼泪来。
“你在警校里学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有集体意识没有纪律意识,我看你根本不配拿枪!”马局迟迟没有等到江铎的回应,怒火一下更甚了。
但鉴于审问室里还有别的警员在,马局又不好直接大发雷霆,索性狠狠憋住一口气,把剩余的谩骂吞回喉咙里。
就在这时,审问室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驻守在门口的警员立刻把门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麻利溜出去。
马局被这动静惹得往门外斜视一眼,很快又重新皱眉看向始终低头的江铎。
门外悉悉索索几秒,那个警员箭步走向马岩。
只见他满脸严肃,在领导身边恭敬弯腰,刻意用一只手遮住半张脸。
“马局,雷克警官在外面等着,想见你一下。”警员用气音在马岩耳边说。
马岩飞快一皱眉头,反复斟酌了几秒后,噌一下从位置上站起,在两个警员的簇拥下,往审问室门口走去。
关好门挺起身子,马岩整好和等在铁门正对面的雷克四目相对。
“雷警官,我不接受任何说情,我出来见你,是因为你师父余局是我敬重的人,我得给他面子。”马局赶紧摆了摆手,一副想要直接雷克打发走的样子。
雷克歪了歪头,顺势一抬手起势,轻咳咳一声说道。
“我们找到王桐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被烧得认不出先前英俊的模样了,法医发现他的左腿上受到枪击,而且伤口触及大动脉。”他的声音缓缓的,只需要简单的平铺直叙,五年前的悲剧已经足够壮烈。
“剩下的两位警员,他们身上的枪伤更为严重,有一位甚至是被击中头部当场死亡的,还有一位和王桐一样,带着伤被大火活活烧死。”雷克接着说。
“吴文斌就是个冷血可怕的魔鬼,他所做的一切都这么残忍,我们为什么还要对他仁慈?他在我们的人身上开了三枪,这些劣迹足够他死一百次。”
“就算他心狠手辣,江铎也不能没有规矩!”马局一背手,嫌弃地侧过身去。
“我希望领导也能考虑一下警员自身的情感需求,江铎当然有错,但在他开枪之前,也已经忍了这般绝望的悲痛整整五年。”雷克不紧不慢地说道。
马局听罢,忍不住微微仰了仰头。